南书院,为皇嗣们幼时启蒙之地。
此处的先生,大多都是久久未能考取功名之人,当然,这也与大唐的科举之严不无关系;纵是他们未曾考得功名,可实际上,也是一群大有学问之人。
皇嗣们一旦年长些,只要有才学,其母妃或是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上,会单独让他们从南书院搬出来,请那些大学问者,亲自授课。
李浚便是其中之一。
而他如今之所以会与自己的皇弟皇妹们一同进入南书院,为的,便是帮助靖妖司的莫秋,潜入皇城,找寻永安公主,帮助其摆脱骨妖的钳制。
莫秋,靖妖司司众,降妖者,于开元五年起,便追寻那只视生命如草芥的邪祟。
而那骨妖生性狡猾,且妖力强大,在受了陶天凌近乎致命的一击后,终是让其逃脱;而后,它竟是潜入皇城,附身于王女体内,企图附骨重生。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十数年来,骨妖竟是再无动作,虽偶有淡淡妖气流露,但终归还是未曾取了那王女的性命。
莫秋自然不会去理会,它这么做究竟为了哪般,现下,掌司陶天凌因此案锒铛入狱;而被其附身者的永安公主,又日日处于流言的漩涡中心,再者,圣上也已定下了结案日期,若不能在岁旦前夕将骨妖捉拿归案,怕是这靖妖司一干人等,都得受其牵连。
对此,莫秋必须在这皇城内,万事小心!
他置身书房末端,与其他书童们一同并坐着;可这些书童与他们的主子一般,几乎都是沉沉欲睡。
而莫秋也不会放过在这皇城内的每一次机会,他必须趁现在找出永安公主,好确定那骨妖是否真的附身与她的体内,而后,才是他计划的开始!
李浚并未告知其永安的面貌,想来也是为了考验莫秋,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此,莫秋也不恼,他知道李浚的心思,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对李浚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整座学堂,除了李浚与另一位王女在认真听讲之外,其余皇子,不是丢纸球玩儿,便是神游天外,而另一位王女,竟是直接趴在书案上,昏昏睡去!
台上的先生望着底下的景象,摇了摇头,看这样子,似乎已经不是第一天;他虽有训斥,但不出一炷香,那几位不想学的,便立马有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久而久之,先生也无心再管;他不能因为这些个不好学的,而误了好学者的进度。
莫秋运气凝神,将体内的“气”扩散到了空中,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永安公主,也就是那唯一一位认真听讲的王女,怕是真的与那邪祟有关;因为,莫秋已经“嗅”到,其身上那股淡淡的尸臭味;那股味道,深藏于他梦境之中,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却。
既然确定了目标,便是寻找机会与她接触,告知其来的目的,而后只需将骨妖逼出、封印即可!
一切的一切,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莫秋想着,先把散出去的气收回,而后便静静地等待学堂放课,届时,他会托李浚找个借口,与那永安公主一同回去。
也正是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个书童们睡地太沉的缘故,其右手边的那位书童,竟是向他倒了过来。
这不倒不要紧,一倒可就叫莫秋遭了秧!
莫秋此刻,正专心地收回自己释放出来的气;而被身旁的人那么一撞,当下便没了重心,向着自己的左侧倒去。
而尴尬的是,位于莫秋左侧的,是一位姑娘家。
若是任凭自己的身子朝她倒下去,怕是不免要落得个登徒子的污名。
低调,是莫秋在皇城立足的根本,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怕是要酿祸事。
只是......
“呀—————!!!!!!”
尖叫声充斥了整间屋子,这使得在前头玩耍的皇子们纷纷回过头来,看着后头这好玩的一幕;便是那位睡了许久的王女,此刻也被惊醒,本想怒骂,可回头望去,竟是见了这样一出好戏,不觉笑出声来。
再说莫秋,此刻的他正双手撑在地面上,而身下,便是躺着那位少女。
他发誓,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她会以这样一种奇怪的姿势相遇,而气氛,也渐渐开始尴尬起来,因为在旁人眼里,莫秋好像并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实话说,并非莫秋不想起身,而是他因方才不想与这少女接触,故而早已调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来避免这一场“灾难”,虽然失败了,但好歹他是努力过了。
而后,他便再没有力气起身,因为他全身上下的肌肉,早已僵硬。
少女的脸,就像熟透的桃子一般通红,看她样子,似乎是忍着极大的怒气一般,而那怒气,便是要在现在爆发出来!
“登徒子,还不滚开?”
话音未落,少女屈膝便是一脚,此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莫秋的肚子上!
多一分亦或少一分,莫秋便可能会断子绝孙!
莫秋吃痛,双手也失了力气,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可这样,他就整个人压在了少女的身上;而少女终是因为自她的力气太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将莫秋推开。
就这样,二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在了一起,似那打了死结的线团子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一时间,学堂之上,竟是欢声笑语一片,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李亨,这家伙阴沉着脸,想着要是回去后,定是要杀了这不要脸的莫秋,竟敢在学堂之上,做出这种事情?
而他方才还对其赞誉有加?简直是蠢笨的评价!
先生站在堂前,扶着胸口,看着就快岔过去一般;只等他捋顺了气,堂下纠缠着的人,也总算是解开了那千千结!
二人跪与堂下,叩首谢罪。
先生拍着桌案,大声怒骂:“桃子,还有那个那个谁,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休要污了这学堂,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二人自然是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下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而先生纵是在二人出去后,也站在那儿喋喋不休地叫骂着,学堂之上,一片欢乐。
二人在门口站毕,桃子则气鼓鼓地背对着他。
莫秋知道,但凡有误会,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不然,他这登徒子的污名,怕是就要留下了。
只见他转身,面对着,背对着他的桃子,弯着腰告罪道:“在下莫秋,方才学堂之上却有误会,还望姑娘见谅!”
“见谅,怎么见谅,再让本姑娘踹几脚?”
桃子看着如此斯文的莫秋,一时间有些好笑,明明是禽兽之举,还要用这般恭顺的言语去遮掩,如若他现在以一副“就是我做的”态度回话,怕是桃子还会高看他一眼。
当然,桃子的本意并非是说此事便是好的,只是她觉得莫秋太过没有担当,而没有担当的男子,便是这世上最为下作的!
她现在看莫秋的眼光,便是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衣冠禽兽”!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书童,看着眼生,待会等殿下出来了,定要盘问仔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莫秋见桃子一幅根本不想听他解释的样子,一时间也是没了辙,但他知道,不论怎样,他必须要解释一遍,纵是她不愿听,可他也必须要将事情说清楚。
于是,莫秋将自己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在原则不变的情况下,告知少女听。
当然,此举也是无用,因为少女依旧昂着头,背对着他,一副:“我不管你就是登徒子离我远点”的意思。
莫秋无奈,只得与这桃子先行保持距离,但不知怎么的,他站在桃子身边的时候,总感觉有一股熟悉感,而心中的某处感情,似乎隐隐要喷薄而出一般!
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莫秋这般想到。
终是无话,二人便这样,站到了晌午。
日头居正,学堂内,三三两两走出好些皇嗣,朝着书院的外头走去。
今日没有大课,故而下午便是无课的,只需做完先生留的作业便可。
而李浚所在的学堂内,其中皇嗣,也近乎都走完了,除了那永安公主与李浚还迟迟未曾出来。
莫秋本想静候在门旁,但看着桃子一溜小跑进了学堂,莫秋便也跟着进去了。
学堂里,李浚与那永安一同,围在先生桌案前,认真地向那位先生讨教着方才授学后,所不懂的地方。
桃子一进门,便蹦跶蹦跶地来到了那位公主的身边,而那公主在看到桃子来了之后,也是佯装生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已示对她方才在学堂之上所做的荒唐举动的惩罚。
由此不难看出,这位侍女与这公主之间关系,应当是不错的。
莫秋紧随在桃子的身后,且在离桃子一定距离之后停下,李浚也在那时看向了他!
莫秋弯腰,对着学堂内的所有人告罪!
李浚看到他这般样子,原本藏在肚子里的活也是没了干净,心里不禁嘀咕着,这家伙究竟是个登徒浪子呢?还是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确有误会?
一时间,还真叫他有些难以确定!
倒是在桌案前的先生,在看到这两个人时候,摇了摇头,一副你俩已经无可救药的样子:“你们家的两位主子这般好学,底下怎么跟着这么两个活宝?!”
不过,他在看到莫秋赔罪的样子,倒是点了点头说道:“礼数得当,还算有救,不像这个。”随即,便手执折扇,在桃子的头顶敲了一下:“明明聪慧无比,就是不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说罢,便又是甩出了一番大道理!
倒是那桃子,在听到先生这般数落自己,竟是与那先生争执起来,还凹处一大堆歪理,只搅得先生吹胡子瞪眼。
看的出来,先生对这桃子的歪理,也是无可奈何!但终归还是没有下较重的手,也算是对她又爱又恨了吧!
最后,也是在永安公主的劝说之下,二人才停了争执。
事毕,老先生独自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再次数落桃子的言行,而后者因有公主的管制,也终归是没讨着好处,最后,还是那先生得意离去,徒留下在原地跳脚的桃子。
李浚问永安可有回去的车架,若无,可随他一同回去!后者并未推脱,便这么应下了!
就这样,一行四人,在坐上李浚的车架后,以上李浚的府邸去看看为由,先行出宫;皇城内人多耳杂,万一莫秋在询问的时候露了什么风声可就不好了。
车架内,李浚与永安同坐,而桃子,自然是坐在了莫秋的身旁。
路上,李浚对着永安赔了不是,并斥责莫秋究竟为何,要他有什么缘由,务必要在此处说清楚!
莫秋有些为难,终是起身跪在了地上,朝着二位以及身旁的桃子,解释道:“在下知道,方才做了冒犯桃子姑娘的事情,但其中缘由,终是不可说的,还望忠王与公主恕罪;在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自认也绝非是登徒之辈,故而,还请桃子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桃子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方才,她早已在心中认定了莫秋是个什么样的人,故而这会儿也是半点面子不想给,扭着头,不去理睬!
最后,还是永安上来打圆场:“好了,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哥的为人,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一位登徒子能够做出来的回应,而且,看着小哥的修养,也不像是什么书童吧!随后,她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李浚,问道:“皇兄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明儿?”
李浚看了看身旁的皇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莫秋,终是觉得此事瞒不住,只得说道:“莫秋,你先起来,你应该也知道了,我身边的这位,便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永安公主。”
莫秋起身,看着眼前的公主。
看得出来,这位永安公主不过十余岁的年龄,稚嫩的脸庞倒是与她的谈吐极为不符,而她与之方才所见的另一位王女相比,也是少了些许天真烂漫;看样子,这帝王家的日子,属实不好过。
莫秋心中思忖着,一时有些失仪,竟是未将目光撤去,这令他身旁的桃子没来由的一阵不爽,当下便是扬起巴掌,朝他的后脑勺打去:“亏得永安公主给你求情,你还这般放肆无理,你这样的人,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
这一巴掌也是打醒了莫秋,自知失礼的他再次伏下头来谢罪。
饶是修养再好的永安,此时也是有些恼了,但碍于李浚在场,故而也不好发作。
倒是李浚在那儿,显得有些无奈。
这家伙明着是自己的书童,但实际上却不是。
而且,莫秋所要做的事情,关乎他皇妹的性命,所以,虽然莫秋确有失仪,但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佯骂了几句,叫他赔了个不是,便无下文了!
永安有些吃惊,她懂自己的皇兄,是最注重礼仪以及规矩的。
万事,但凡下人逾矩,他就算不重罚,也绝不会这样不痛不痒地骂几句完事,而在看到皇兄对他的态度这般暧昧时,他便知道了,此人的份量定是不小的,若非大有来头,便是有要职在身!
再加上,方才皇兄还特意点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封号,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可就不言而喻了!
“你,可是靖妖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