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石块松动的迹象,看来是靖妖司的人来挖他们了。
莫秋起身,将那些耳朵与尾巴重新隐了去;他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好给予桃子更多的温暖。
一丝光亮透过缝隙,照到了她的脸上。
“莫秋,是你吗?莫秋,桃子她没事吗!桃子她有没有事?”
“是我,是我们,放心,桃子她没事!”
距离骨妖结案早已过了大半个月,在这半月里,桃子装作大病未愈的样子,整日深藏在宫中,想要求得某人的关心。
她几乎天天都会窝在巧翠宫的暖阁里,扒拉着窗户,瞧着外头的动静。
“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桃子也连忙钻回自己的床里,慌乱中,不得已将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紧闭双眼。
“吱呀”
暖阁的门被打开了。
不知怎得,桃子莫名有些紧张。
“好啦,别装睡啦小懒虫,是我啦!”
熟悉的声音传来,桃子扒拉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查看。
“什么嘛!原来是公主您啊!”
失落的桃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再一次地趴到了窗户边。
虽说她早已习惯,但期望落空地感觉,还是叫她觉着有些难受。
永安见不得桃子这副模样,当下也是既心疼,又生气。
心疼的是,这小妮子竟然会为了一个人神伤成这样。
气的,便是自己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没成想一个小白脸,就能勾走她的魂儿。
虽然她承认,那个“小白脸”的确优秀,但她终归会觉得有些失落罢!
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虽然桃子的年纪比永安要大,但永安坚定地认为,她们俩的关系就好比母女;桃子是她的女儿,而她更像是桃子的老母亲。
纵使桃子要比她自立,比她坚强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莫秋的照顾,桃子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而之后她也请了许多御医为桃子诊断,得到的结果都是:“桃子姑娘内息平稳,且无外伤,睡上许久便可。”
不信邪的永安,还将她整个扒光给瞧了仔细,发现这妮子竟是连条细疤都没沾上;而很快,在经过一晚的酣睡,桃子也在第二天清晨,精神饱满地醒来了。
倒是那个莫秋,在被送回靖妖司后,就昏死过去。
李浚找遍了城中地名医以及宫内地御医,甚至与惊动了万花谷的神医;只是那些人每每前来,只说此人早已没了脉搏,回天乏术。
最后,还是那位刚被释放出来的掌司陶天凌,将莫秋搬到了靖妖司内的密室中,自行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莫秋在这半月里,未曾与李浚一同来看望桃子的原因了。
而以上这些事情,永安自是不会说与桃子听的。
这家伙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莫秋,要是跟她说了莫秋的病情,怕是她遭不住这份打击。
桃子刚受了骨妖的迫害,正是养身体的时候,受不了这些刺激。
在前两天,李浚也传来消息,说是莫秋已经好转,不日便可痊愈,要她们无需担心。
而有了这个消息,永安也终于可以放宽心,毕竟,若是莫秋真的出事了,怕是瞒不住桃子多久,到时候,这小妮子肯定是要因为自己没有说与她实情,记恨自己的。
别看她平日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可是清明着呢。
不过...
永安摸了摸桃子身上系着的那个小口袋,取出了藏在里面的那半块玉,调笑着说道:“我说桃子,你这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我记得是谁跟我说的,穷尽一生也要找到那个小哥哥的?”
桃子看着永安手中的那半块玉,当下便是红透了脸,她忙起身,想要去夺那块玉。
永安可是难得有这个闲心与她玩闹,而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笑话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还给她。
故而,二人便在暖阁之中,嬉笑打闹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桃子的身体突然发虚,而后,便好似被抽干了气力一半,往身旁的床榻上倒去。
床榻极软,所以桃子还不至于受伤,但她此刻却是两眼迷茫,直勾勾地看着床顶。
她的心很乱。
因为她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其实,桃子本不是孤儿,只是因为那一晚地变故,她才成了孤儿。
虽然那时候地她只有三岁,但她却记得那个下午,她与阿爷阿娘问完诊后,便在洛阳郊外某处花田玩耍;一不小心,桃子踹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哥哥。
当时的她,还以为她踹到了一只小鹿呢。
不过,小哥哥的确很小,她会这么觉得,也是正常的吧。
他们将小哥哥带回了家,阿爷与阿娘一同帮他清洗了伤口。
不过,那个哥哥身上,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道伤口,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胸膛,便是阿爷与阿娘都说了,这个孩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不过,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小哥哥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而桃子,便自告奋勇,在屋子里照顾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与他们每天过的无异。
捡人,救人,仅此而已。
可是到了半夜,她的房门却被打开了。
阿娘捂着肚子,让自己带着小哥哥快跑!
而自己方才凌乱的心,便如那夜一般。
其实,以前也有过的,阿爷与阿娘救了不该救的人而遭到追杀,他们一家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一路救,一路逃,最后从南方小镇躲到了洛阳郊外。
她也有想过,有朝一日,阿爷与阿娘会因此送了性命。
要说恨!她怎么能不恨!
虽然当年她不过三岁,但她懂事早,故而早就猜出,杀害阿爷阿娘的鬼东西,与那小哥哥有关。
可她,最终还是恨不起来。
父母是医者,医者仁心,没有理由见死不救的。
这个人被那鬼东西追杀,也不是他想的,只是这件事情刚好被自己碰上罢了。
而且,阿娘死之前与她说了,要她带着小哥哥一起跑。
桃子很听话,所以在那一刻,她并没有犹豫。
她拉着那缠满绷带的小哥哥,在寒风里狂奔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她阿爷与阿娘,为什么要杀这个小哥哥,为什么在杀人的时候,还要摆出那样一副表情,为什么,该有这种表情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晶莹的泪花从她眼角滑落,纷飞在夜空之中。
最后,桃子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只知道,来了一个很漂亮的人,将那鬼东西赶跑了。
而她也昏了过去,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依稀记得那个小哥哥,把她送回了家中,将她藏在了柜子里,将布囊里的玉璧掰了半块赠与她。
“不要怕,天一亮,我就回来接你!”
之后的事情,桃子就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浑浑噩噩之间,她被养父捡到,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反正都是被卖掉,还不如跟着这个和蔼的公公走呢!
再然后,她就来到了宫里。
那位公公很关照她,让她跟了很多的老嬷嬷,学了很多的本事,最后,还把她安排到了这么好的公主身边。
她想,她一定是最幸福的人了吧!
其实,到今天为止,她并不记恨那个小哥哥了。
世事无常,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以好坏二字来区分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桃子也不算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阿爷与阿娘如此恩爱,能死在一起,也是遂了他们的愿了!
但她还是想见一见那个小哥哥,她想知道他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她不想让他活在愧疚下。
更要紧的是,她得把这半块玉还给他啊,因为当年在掰开它们的时候,小哥哥的眼里可是写满了留恋,这半块玉对他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想到这时,桃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笑着活下去吗,让阿爷阿娘见了,又要笑话她了!
只是,泪水就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从桃子的眼角渗出;其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也终于在今天得以释放!
永安站在一旁,知道桃子又想起了伤心往事,俯身上前,抱了抱她。
惟愿命运莫要再捉弄这位少女,让她在这世间少受些波折罢!
......
眼看就要到除夕了,洛阳城内的百姓们也逐渐忙碌起来。
宫内传来消息,说是父皇要在年前迁至长安,所以皇城之中,也是一片忙碌。
父皇早已起驾,身在前往长安的路途,几位皇子再稍晚些,也会踏上归家的路。
永安不同,她生于洛阳,纵是父皇几次迁居,她都没有跟随。
而今天的桃子,也依旧趴在暖阁的窗台上,死盯着巧翠宫的大门;她不知道,那个折磨了她这么久的少年,还会不会再来看他一眼。
因为,若是等李浚走了,怕是他再无理由进宫来了。
“殿下,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出这巧翠宫啊!”
桃子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没头没脑地问着。
其实,在皇子或者公主成年后,是能够搬到皇城外去居住的;只是,搬出去的前提是皇嗣“成年后”,所以,对于尚且十二岁的永安来说,搬出去住这件事情,还是离她有些远!
永安笑笑,看着眼前这位发春的少女;前些时日,还说人莫秋是个登徒子,还非让她也要小心提防莫秋;现在倒好,巴巴等着那登徒子上门来见她。
世人道:女人心,海底针,便不过如此罢!
也正是这会儿,门外的婢女进来传话,说是忠王李浚前来看望,永安知道,皇兄是来与她告辞的,便叫宫女领着李浚进来,而她也随着婢女一同去了正厅。
桃子的耳朵灵,自然是听到了婢女传的话,当下,她便打起精神,撩起了窗帘,以求能够将外头看个仔细。
婢女身后走着的那位是忠王,而忠王身后走着的,便是???
桃子翻身下榻,急忙忙地往正厅跑去。
正厅内,永安与李浚坐于桌案前,谈着天。
其中,大多是李浚对于永安的诫言,要她日后行走于后宫之中,要多加小心,后者自然是听出了那份关切,一一应和。
而桃子,在从暖阁跑出来后,匆匆拜见了忠王。
之后,她便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少年;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要他说话,傻楞楞地杵在那儿。
相较于前些天所见,莫秋几乎快瘦脱了形,他原本就显得瘦小,现在这般,看着竟是愈发没有精气神了。
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巧翠宫里等着他来看她。
还要,还要耍脾气,在心里骂她!
一时间,桃子有些难受,因为,要不是为了救她,莫秋也不可能会遭这一份罪。
她捂着嘴巴,眼泪便如断了线地珠子一般,从眼角不停地往下滚落。
在那一刻,她觉着她就是个扫把星。
因为她,父母死在了妖怪的手下;因为她,害的殿下被流言所困;因为她,害莫秋成了这副惨样!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桃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永安看着桃子这样难受,一时间,便是她也有些觉着难受;她知道,桃子肯定又在心里责难自己了。这孩子总是这样子,将所有地罪责都往自己地身上扛!
她连忙起身,将桃子抱在怀中,抚着她的背,要她安心。
“好桃子,这一切并不是你造成的,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啊!”
永安安慰着,并回头看了看莫秋。
后者也在此刻,走到桃子的身边,向他作揖赔罪:“在下莫秋,给桃子姑娘赔不是了!”
李浚有些好笑,这个家伙好像对感情的事情有些迟钝,这种场合,为何突然就赔罪了,简直让气氛变得尴尬!
抱着桃子的永安,此刻也是来了气,但莫秋身体终归有恙,故而也不好发火;而且这两个人的事情,还是应该让他们自己来才对,她可不想操这份闲心,再去做个月下老人。
桃子哭累了,也因为见了莫秋,知道其平安无事,终是安下心来,再次睡去。
而今见了,自然是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随后,永安与李浚洽谈许久后,终是让二人先行回去了。
再晚些,皇子们就该启程回京,永安自然不想因为她的关系,让李浚错过远行的队伍。
辞别李浚后,永安也回了暖阁,照料桃子去了。
归途,李浚有意敲打莫秋,毕竟桃子姑娘的意思已经如此明了,剩下的,便全看莫秋的意思了;倘若二人真当有情,他便做一回月下老人,想法成全二人的美事。
可是,也不知莫秋有心,还是无意,不论李浚怎么旁敲侧击,前者总能巧妙地避开这些话题,直到车架回了靖妖司,李浚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最后,他与莫秋说会与他互传书信,要他好好考虑此事,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靖妖司的莫秋,正坐在正厅的桌案旁;其师陶天凌,正捧着一个小酒缸子,窝在软榻之上,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莫秋自然知道那名字是谁,那是他那死去多年的阿娘。
而他也知道,他师父陶天凌与阿爷阿娘的那一段往事!
为此,他也经常会去思考,若你真将一个人刻在了心中,那你对那个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喜欢?是爱?
莫秋不得而知。
十数年前,那个小女孩失踪后,莫秋就将她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中,乃至到了今天,他终于得以与她见面。
那时候,从心底里泛出来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所有,在未想清楚这份感情之前,他没有办法去回应桃子对他的情感,他怕等自己真的看清之后,会伤害到那个可爱的女孩。
“小师妹...小...嗝...心火儿...嗝...心火儿!”
软榻上,陶天凌不自觉地呓语着,这也将莫秋的思绪,带回到了那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