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顺跟那对男女面对而坐,像极了谈判,一时没有人开口。
那对男女各自面无表情,王二顺心念电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双方都不说活,场面一时冷清,吴警官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的起因是秦某先答应别人行礼之后,给予人家十万补偿金,但事后又未能及时履行协议引起,你们先从这里谈吧。”
王二顺闻言心头狂跳,这位警官当真是猛,难道听他的意思是支持自己向女方讨要十万块钱,这怕是有些困难啊。
对面男的还没有开口,女的便站起发飙道:“怎么磕一百个头就要十万?这创收的法子行,比抢银行都快多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工作了,专门找人磕头去。反正这样没风险,还来钱快,你们还支持。这可比抢银行安全、方便多了。”
吴警官讶异地望了那叫秦灵芳的女的一眼,之后垂下眼帘道:“当然了,十万属于大金额款项,口头承诺并不受法律保护的。”
他提了提气道:“如果已经作出口头承诺,法律支持的最大金额是五千元。这个金额,不知道吴先生、王先生有没有异议。”
那秦灵芳闻言又要开口,却被她老公吴浩天拉住。
吴警官望向王二顺,王二顺只感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说来这警官真的是站在他这边,磕一百个头想问别人要十万确实不大现实,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如果是五千的话,那就大有说理的地方去了,王二顺忙起身略一躬身道:“我对金额没有异议,我家里现在有人在医院急需钱救治。甚至开借条承诺是借的都行,等我过了这一阵,我能还他。”
吴警官摆了摆手道:“一码是一码,这个是她之前承诺给你,现在折换兑现的。”
王二顺忙点头道:“我接收。”
吴警官又把目光看向那吴浩天,沉声问道:“吴先生这里的意见呢?”
吴浩天低着头,悄悄看了看自己老婆阴沉的脸色道:“这个……五千块钱嘛……我这没意……”
看来是要同意。
不过想想也是,这件事情,最初就是他们不占理。十万块钱,谁都心疼,当然不愿意拿出来了。
但如果是五千块钱,看这人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可以轻松拿出来。
吴警官、王二顺等人都悄悄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却忽地听到“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全场。
接着便是椅子咣啷移动声,两位警官、王二顺齐齐抬起头来,只见到那吴浩天一手捂着脸,正满脸呆滞地被秦灵芳推离椅子,一直推得抵到墙。
王二顺心下嘀咕不停,怪不得那女的明明见自己轻松打败男的情况下,依旧有勇气向自己递招,原来那男的在她面前,就是那么脓包,简直就是个人形沙袋。
那女的边推那男的边骂,还不住的动手打。
“吴浩天你个脓包、窝囊废,老娘真是瞎了眼,跟着你毁了一生,你个软骨头你能做什么事?你老婆被人打了,你就想这样算了!”
那吴浩天双手捂着头,缩成一团,真是白瞎了那么大个。
这时两个警员都反应过来了,只听吴警官怒喝一声:“给我停手!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极大,震得王二顺耳朵嗡嗡,那女人也被吓得手一缓。
但这人真是泼辣,士气一挫又起,指着吴警官骂道:“我们两口子拌嘴,关你们什么事啊?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公婆吵架啊,那么多女的被家暴,咋就没见你去管呢?”
这时那小张呼地站起,厉喝道:“在局里给我端正态度,现在是调解现场,再这样闹我们可不管你是谁,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直接处你二天以、十天以下拘留,二百以、一千以下罚款,你信不信?”
说来要是一般人听到这声喝,要被关局里、要罚款,那肯定马势弱了。
谁知道这女人一听却是气焰更为嚣张,直接跨步要向王二顺走过来,边走还边说:“好,一千元以下罚款是吧?那我先打个五千元的。”
这女人真是不怕事的主,王二顺坐在椅子凝神戒备,只想等她近身直接一招制服。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可轮不到王二顺动手,那吴警官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轻轻一掌在这女的肩头一推,连将她推退三步,跌回到自己椅子,这才冷冷地说:“如果不接收调解也行,你想好这件事闹大的后果!你还要在调解现场殴打别人不成!”
这叫秦灵芳的女人气焰一窒,她往椅子一趴,竟然呜呜地哭起来了,边哭边喊:“天啊,警察打女人了。男人打女人了!”
吴警官沉声道:“在这里只管你是不是犯罪,谁问你是男人女人?你是不是要了手铐才肯消停?”
那女人不敢回嘴了,只趴在桌子哭个不停,边哭嘴边断断续续说个不停,好像是说这里没有文明执法,男人没有绅士风度之类。这件事,不会这样完了。
吴警官越听脸色越沉,年轻警员小张忍不住说:“男人不能对女人动手?那要征服中国就很容易了,敌国只要派一个连的女兵过来,让中国男人排着队,把头伸着让她们枪毙就行了!还是发生战争,是女兵过来,让女人去前线打仗?”
王二顺心里暗暗给这小警员点赞,说来这小伙子性子确实直,啥话都敢说。
这时吴警官已经重新坐好,他朝吴浩天道:“吴先生,现在调解现场,请坐回位置。”
那吴浩天心态真好,刚被女人打了一巴掌,又被骂了许久,现在揉了揉脸,重新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吴警官意味深长地道:“妻贤夫祸少,吴先生家庭方面多作注意了。刚才讲到五千元调解,吴先生夫妻有什么意见?”
这吴浩天踌躇不定,犹豫不绝,一双眼睛不断地向秦灵芳扫去,只是那女人一直趴在桌哭个不停,场中几人目光都在他身,他承受的压力确实大。
场中几人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吴浩天是个“妻管严”,在家里应该是老婆当家,自己做不了决定的。
当下吴警官皱了皱眉头,再问秦灵芳道:“秦女士对调解方案是什么态度?”
那秦灵芳闻言呼地再从椅子站起,这次却不是打人,而是朝着吴警官嚷道:“什么女士女士!你们警察就是这样不尊重人吗?我才二十几岁,让你女士女士的叫,你说说叫老了几岁?你会不会说话你!”
这女人真的是个不怕事的主,至少不怕眼前这个警官。
吴警官沉住气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女人再一把坐下板起脸来:“那是你的事,还要问我!”
吴警官想来也被这个女人弄的不耐烦了,直接问:“不要打岔,现在问这调解协议,你有什么意见?”
这女人忽然间变得好说话了。
“我同意!”她字正腔圆地说。
吴浩天在旁边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也怕担事,能调解最好,只要老婆不闹,对他而言一切都好。
吴警官和王二顺等人也感意外。吴警官再问一次:“你对赔偿协议没有其他意见?”
秦灵芳俏着一张冷脸:“没有,当时让他磕头一百下,我给他十万,我说了。赔他十万都行。”
这时别说小张,连吴警官脸都难掩讶色,确实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那吴浩天一直在拉扯这女人衣服不断,这女人一反手打过去,拍在手只听啪的一声分外清晰。吴浩天脸一红,低下头去不再管她。
吴警官知道是遇到了对手了,他回答四平八稳:“局里的调解协议是赔偿王先生五千块钱。当然秦小姐愿意履行之前跟王先生的约定,那我们也管不着,只要双方愿意,不违背法律就行。”
秦灵芳梗着脖子道:“区区十万块钱,给他就给他。只是——”
这女人拉长声音,伸出葱葱玉指指着王二顺,那手指白得令人瑕想,只听她接着道:“这个乞丐打了我,是不是需要赔偿医疗费用?”
吴警官颇觉意外:“这个需要你们自己协商。”
他看那吴浩天、秦灵芳都是好手好脚的,能赔多少?难道这女人真的通情达理起来了?
但下面的话,连这位多年干警都惊呆起来,只听这女人一笔一笔地算帐:
“我这头发是今天午在‘汤尼发艺’做得,一千五,被他打的头发乱了,赔做头发钱,不过份吧!”
如果是十万赔她一千五,当然不过份,那警员小张还拿着笔在纸记帐,边记边点头呢。
只听她接着道:“我手被他拧了一下,腿窝被他踢一下,都需要到医院检查,要两千检查费用,这个没问题吧。”
这些相对于十万来说,都是小额费用,小张也记了。
谁知道她接下来大金额的来了
“我这双鞋子一万二,打坏了,要不要赔!我这身衣服,八千二,被他脏手碰到了,回去我是要烧了的,他要不要赔!我因为气愤致使面部肿、胀,影响当前容颜,需要去做面部微创手术,这个市场价是十万左右,我取整要十万,这个也是合理的!”
小张前面几个,还在一笔一笔地记着。听到要做手术,整个人都惊呆了,笔落在纸动不下去。
这女人岂止是不怕事,简直就是个作精。
倒是吴警官很镇定,继续问道:“刚才总额为十二万三千五百块,你这里还有需要补偿的吗?”
那女人面容精致,身姿婀娜,现在连声音也变得空灵了,只听她接着道:“当然有,我先生被他打了一拳,现在还一直要叫手疼。等会我们出去,就要到医院拍片检查,这个要五百不过份。”
“我跟我先生耽误了今天下午的工作,我们一天的薪水分别是五百、三百,合起来也是八百了。”
这女人说起来就没完:“我先生是拿笔杆子吃饭的。手受伤,影响工作,伤筋动骨一百天。一天算他五百好了,一百天也是五万了。”
警员小张已经不记她说的费用了,这时候忍不住插口道:“你干脆说你先生需要这双手拯救地球好了。”
那叫秦灵芳的女人不怕事,连警官吴都不怕,这个小张更不放在眼里了,当即就要发泼:“怎么了这是!警察局还不让人说话了这是!信不信这一笔笔的费用,到时候我们都有花费的流水、小票!他要是不给的话,到时候就等着法院的传票了。”
这女人明显是花钱不眨眼的主,只怕等她拿流水、消费数据去告的话,要的钱比这还要多。
小张一时语塞,倒是吴警官还很镇定:“看来双方对赔偿的内容与金额存在有较大的争议,这个不要紧。可以请双方监护人来做最终评判,有请秦三先生了。”
王二顺在旁边听得好奇,这女人已经几十岁的人了,还什么“监护人”,他正在想着,忽地调解室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一个高大的男子大步跨入室内。
他先朝吴警官点了点头,之后问道:“我在这里教育妹妹,不违反规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