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先生摆了摆手道:“还什么!那十万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我点明吗?你就是还给他,一年之内他也不敢收!一年之后吧。”
王二顺闻言点头,他心下也不愿意立即还那十万,钱在手里一年,跟马还意义太不一样了。
不然,他直接转帐过去就得了,何必当着秦老先生的面,先向秦三先生报备呢?
如果秦三先生不是站在自己这边,装一下糊涂,挥挥手让自己还过去。
如果是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开口说话了,那当真是“还过去了,吴浩天也不敢接。”
当下王二顺微微躬身道:“多谢三先生了。我之前为给母亲治病,欠债很多,后期还真需要这笔钱作启动资金,多谢了。”
秦三先生不是傻子,他直接把这事说开,免得事后心下起疙瘩。
果然秦三先生笑吟吟地扶住他道:“客气什么?我可在你们调解书中调解人那一栏签字了,有哪里偏了、歪了,我肯定会正一下的。”
秦三先生双手搭到王二顺肩膀,两人齐感身体一震,各自感觉不可思议。
王二顺心下惊异不停,秦三先生眼中喜意连连。
王二顺道一声别,之后便急急回到自己病房。
已经晚十一点多了,那两位“秦大人”真能说话。王二顺连续两次跟秦三先生肢体碰触,都感身体、神魂震荡,体内好像有一股气在透体而出。
这种情况像极了两个满酒的杯子,互相碰了一记。王二顺心下惊异,他在SZ听几位有“真功夫”在身的师傅谈起,人的体内有“真气”这个东西存在。
难不成这个就是?王二顺顾不得在走道,连走了几趟云手,除了感觉肢体伸展舒服,并没有异状,看来是多心了。
他再回到病房,见哥哥依旧在呼呼大睡,当下轻手轻脚,走回自己床和衣睡去。
第二天温度骤降。
王二顺醒来之后,感觉精神甚好。
他身体应该是没有大问题,只是最近连受打击、精神焦虑、神疲体倦,所以才频频晕倒,这可不是有什么心脏、或者脑部供血类的病,在医院休养两天,天天吊着氨基酸,想不好得快都难。
王二顺本来以为病房里温度低是空调温度开得低,凑到窗口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是昨天夜里大雨(有人去世必会下雨定律?),想来还有狂风,将路边的绿化树吹得枝叶飘伶,洒落一地。
王二顺远远地看到有清洁工正在沿路去清理被风吹落的枝叶,看得不由得一怔神。
说来他昨天还刚对秦老先生侃侃而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没想到今天就被打脸了。
那被吹凌散下来的枝叶,可没有“化作春泥再去滋养大树”的机会,且因为在都市,落叶残枝遍地,还要花费人力、物力去将他们清扫干净。
落下来的枝叶,那就是没用了的。留在街道,只会影响市容,具体清扫之后是弄到哪里,王二顺没有干过保洁,可不知道。
总之,不要在阳光底下出现就对了。
王二顺在窗口看得愣神,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顺子醒这么早,感觉身体没事吧?”
这是哥哥王大全也醒过来了,王二顺笑了笑道:“哥,我没事了,是前两天累着了。休息两天啥事都没,咱们等医生班了,就准备出院吧。”
王大全听了点头连连:“行。顺子你身体亏了,回家里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这医院里天天花钱,真是没有点数。”
王二顺点头答应。
王大全接着道:“顺子没事的话,咱们一起看下妈的遗容吧。这黑心的医院,真的是没办法,一定要按照政策,只能先送火葬厂。之后让咱们带骨灰回去。”
王二顺闻言皱眉连连,只感这个政策十分讨厌。
王大全反倒安慰道:“顺子别怕,哪怕是火化了,咱也要把妈的骨灰请回去举行土葬!顺子,舅爷他们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快点把这事办了,赶紧回家吧。”
王二顺应了,之后两人简单洗梳之后,便赶到医院外面买早餐吃,谁料刚到院门口,却遇到了之前母亲的主治医师赵主任。
现在的赵主任见到王二顺,不再摆着一张扑克脸,反倒热情的打招呼道:“王先生今天醒了,身体没有大碍吧。”
现在的赵主任对人即热情又亲切,以前他是母亲的主治医师,王二顺只感他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势,一皱眉、一板脸都能牵动人心,此刻再观之,已能平常心视之。
当下便回道:“多谢赵主任了,这里应该是前段时间太累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王二顺和哥哥王大全一道,但赵主任眼中却只有王二顺,他低声对王二顺道:“说来还要感谢王先生了。王先生也知道,我对你母亲的治疗真的尽心尽力,而且治疗所采用的方案,都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优。王先生一直陪伴着母亲,应该对病人身体变化一目了然了。”
这位赵主任说话就不换气的,“说来我也敬佩王先生是个孝子,之前在医治过程中也是一心想为病人好。对了,王先生。”
赵主任脸色严肃起来:“说来宋院长了解到你们的困难之后,确实对我作出了指示,我也意识到你的困难,打算当天就告诉你那二百多块钱,咱医院帮你垫了都行。毕竟治病了这么久,再怎么都是有交情的嘛。”
赵主任一张脸方方正正,严肃的时候感觉威严无比,亲热时又让人感觉和蔼可亲,他今天见到王二顺,似有说不完话。
“说来王先生的这群亲戚,真的是生前不孝,死了胡闹。患者生病的时候,一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人去了,反倒一个两个的都出来闹。昨天把医院里弄的乱糟糟的,都有医生建议报警了,还是我给强压了下来。毕竟老人在医院里住了这么久了,再怎么都有交情了啊。想到自己长时间治疗的一个病患就这样去了,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啊。对了,王先生,我昨天已经给你哥哥转帐两千元,算是对老人去世给予的香烛钱。”
“听说王先生醒来劝止大家不要再闹,果然王先生接受过高等教育。不但待人诚恳,而且对母亲还孝顺,最主要的是深明事理。说来老赵我不服你都不行啊。”
王二顺淡淡点头肯定道:“家母重病多时,多亏了赵主任的妙手,确实病症大见起色。”
他接着拉过哥哥王大全道:“这是在下兄长王大全,说来医疗费用他也赞助良多。哥哥家里工作甚忙,也抽出时间一直在陪伴我。”
王大全本来听到“生前不孝,死了胡闹”正满脸羞红,此刻被王二顺拉出只得勉强对赵主任打个招呼。
赵主任倒是郑重地向王大全再打了招呼。
三人寒暄几句,之后赵主任班时间到了,便匆匆往医院走了。
王二顺望着赵主任远去的身影,良久无语。
说来这个赵主任,人倒并不是坏人,医术也还行。只是坐在一个位置久了,不知民间疾苦。他在医院是个领导,张口几千几万应该很轻松筹到,便以为别人也能如此。
别人如果口中称做不到、艰难,他就会以为是推脱之词,是子女不孝,怕给老人花钱。说来王二顺以前在SZ工作的时候,也不相信几千、几百块钱就那么难以筹到。
人是好人,只是不接地气。想来他口口声声县里有人,但也怕王二顺家真的不停地闹下去,刚一直跟王二顺说软话。
以前是听说过,人在医院出事,医院会负一部分责任。也听说如果真的去告,可能会告得赔偿下来几万。
但最近几年,法律、政策是越加完善。现在已经有了“医闹”这个词了,可想而知。
王二顺也不愿再为了几万块钱,将自己名声扫地。
说来,也到了立人设、立范儿的时候了。王二顺目光远远的向秦老先生病房扫去,那是母亲也住了半个多月的病房啊。
他轻轻吐了口气,却听旁边哥哥咕哝道:“顺子,你是不知道昨天这个赵主任,说话是多硬气,气焰是多嚣张。我是听说了,咱要真告,保证他招架不住!”
王二顺缓缓摇头道:“哥,算了。妈这事谁也不想。哎,还是早点让妈入土为安,拿着妈的事折腾,我怕折腾不出来什么,到最后咱们吃亏不说。还让妈也不得安生。”
王大全皱眉想了想,最后点头道:“行,这事听你的。”
兄弟两个在外面吃了早餐,之后王二顺出马,很快便见到了母亲的遗体。
说来医院真是一条龙服务啊!连火葬厂的电话,遗体运送车都筹备的有,只等着确定是责任家属,能够交钱就可以从头到尾帮您包圆了!
王二顺电话了解情况。呵,火葬厂也在搞迷信那一套,说下午、晚阴气重,要早、午才能火化。说来母亲的遗体在太平间,你除了走火葬厂,想直接带回家,那是没门。
王二顺与哥哥商量一下,今天火化就今天!反正是要回家再设灵堂,摆祭祀,敲敲打打,最后选地方。哪怕是骨灰,也要让母亲入土为安!
交了钱之后,医院、火葬厂那办事效率惊人,王二顺与哥哥王大全还没有哭出几声,母亲遗体便被运走。
待赶到火葬厂之后,两人简单的礼拜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抱头痛哭,又有工作人员来提醒说,再不火化午时间就过了,那就只能明天再干这事。
如果是明天的话,就需要再额外交一天的钱。两兄弟各自愤愤,母亲遗体早被装饰,王二顺、王大全各自拿出手机,拍了几张遗照留念。之后便任他们将母亲遗体推出火化。
一切显得潦草而高效,在十一点四十多分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将一个一尺来长的骨灰盒交到兄弟二人手。
县里火葬厂的效率太高了,一直到这时王二顺才反应过来,手捧着骨灰盒,啪啪不停地流泪。
县里能赚钱的地方,真的是被人五花八门的想到了极致。有工作人员提议,如果家属要带骨灰盒回家的话,县里还有车送回去,只需要一百块钱。
如果再加五百块钱,会有四五人的“哭孝团”随行,不但沿路洒纸钱、放鞭炮,而且还会在停车的时候痛哭出声,表达对去世老人的痛惜、牵挂之意。
都到这份了,兄弟俩能有什么办法?兄弟俩又不能捧着漆黑的骨灰盒坐公交回家吧!还好王二顺之前筹到一部分钱回来。当下五个人随车回去,有工作人员贴心地赠送了红布,包着骨灰盒,王二顺手捧着坐在副驾驶座。
一行六七个人,一路“哭哭泣泣”地送“老人”回到了家乡王家庄。
一路花钱租来的“孝子”哭得即悲怆又凄惨,表现得远比王大全、王二顺这两个亲子还悲痛。
送灵车一路将“老人”送到哥哥王大全家里,家里早就设好了灵室,正中贴着母亲生的黑白照片。
送灵的“孝子”们鞭炮响起,纸钱撒落,花圈献,表达了对死者的痛惜和生者的慰问,之后收到王二顺的转帐之后,一行人踏送灵车。那车“呼啸”一声,远扬而去。
王二顺、王大全再返回屋里,这才将照片的母亲与骨灰盒内的寒灰联想到一起,两人齐齐痛哭出声!
亲情大似天,财帛身外边。自已可受罪,亲人苦莫沾。痛哭声中,王二顺只感脑袋突突的跳,哭一声就神魂激荡,不一时就声音嘶哑,脸色难看。
嫂子李兰月见他脸色越变越差,忙遣两个侄子把他扶到一边。王二顺见到母亲遗照、再看到骨灰,神情呆呆。
哪怕医院时,母亲经常神思恍惚,但那是活生生的人,有言、有语,能说能笑,现下也只剩下寒灰。
自此以后,自己是失去了母亲了。
鞭炮声响彻全村,好多人都来观看,看到王大全、王二顺这般,了年纪的齐齐摇头叹息。
只听有人说:“哎,县里那是不吐骨头的地方。顺子不通事,把老人往死里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