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幽幽的响起了一声“杀人”,惊得陈小海后车闸瞬间就搂到了底,急速而行的车轮戛然而止,小电摩一搂就停,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刺耳的炸响。
“吱……嘎!”
也就两秒不到,陈小海冷汗就下来了,身处荒郊野地,载着一个杀人犯,说不怕那真是太假了。
他这几天的出狱代蹲也是见过世面了,那种被政府改造好的光头哥哥一遇见人,那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一开口就是:
报告政府,3427,程大力,努力改造,重新做人………
而身后这位活祖宗那心态那做派,这明显是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万一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撩炸了这位祖宗,说不准就把自己这个未来的金牌编导强行拉到苞米地里,给这些花花草草施个人头肥!
到了那会,老子是骄傲的跪下叫爷爷呢?
还是普普通通的喊声爸爸呢?
这人生的选择……也忒特么的多了啊!!!
瞧着眼前这位怂比小伙,身子不停的哆嗦,脸色煞白,鬓角都开始淌冷汗了,张耀扬趴在陈小海的肩头,嘴一歪,喷了一口烟雾,问道:
“怕了?”
虽然后脖子被弄得痒痒的,但陈小海没敢动,更没敢回头看,他弱弱的回着:
“没……没……没害怕!”
张耀扬继续逗弄着:
“没害怕,那你哆嗦个毛,是不是歧视我这个刑满释放的人员啊!”
陈小海哭唧唧的回道:
“哥……哥,我没哆嗦,我就是……我就是在想……这都到饭点了……怕您饿着,弟弟想请您吃大餐……身上钱全花光的那种大餐!!!”
小海同学的求生欲还是蛮强的,一开口就是全部身家祭天,必须交您这个朋友,他就不信了,老子都这么上道,你还要白费力气搞我?
听到此番肺腑之言,张耀扬很是感动,他拍拍陈小海的肩头,感慨着:
“别人都琢磨我为什么杀人,只有你………关心我饿不饿,兄弟,太实在了!!!”
…………
一个小时后。
张耀扬老老实实的去派出所报了道,填了份表格,就被接待的民警告知,半个月后来取新的身份证件。
然后他就被社区的安置人员给领走了,一番交谈下来,社区的小同志敲敲打打说了许多规矩,才说到工作上的事,一句话:
最后的清洁工都满编了,你还是回家乖乖啃老等消息吧!!!
这一套真真假假的流程下来,别管是被训,被骂,还是被说得敢三孙子似的,张耀扬都是笑嘻嘻的听着,没敢顶一句嘴,他知道,这都是自己造的虐,该还!!!
出了社区,瞧着外面陌生的世界,张耀扬知道,现在才是真正的出狱,才是获得了新生和自由。
他半眯着眼,在盛夏的天光里舒服的伸了个自由的懒腰,“嘎吱”一声脆响,破旧棉服的咯吱窝处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微风一刮,一股难闻的霉味渐渐飘了出来。
现在终于要回家了,这身晦气的行头怕是不能再穿了,张耀扬从小破包里翻出这些年来的工资,一共11723元,十八年,每个月50出头,监狱里又没地方花钱,就都攒了下来。
阜城是东北老工业城市,这十八年来改建了好几次,许多街道都是拆了盖,盖了拆的,刚出狱的张耀扬根本就不认识路。
这会想起买衣服,他只能拦了辆三蹦子,想了半天,才说了个以前挺高档的商城——二百货!
没成想这地方现在还有,可到了地方张耀扬才知道,这个以前走在时尚前沿的三层小楼已然变成了日用品批发市场。
虽然跟自己想象的有所出入,但张耀扬最后还是买到了衣服,还不算太贵,全身下来一共也没花100块。
上身15元的紧身白色二股背心,下身25元的沙滩裤,脚踩10块钱两双的泡沫人字拖,脖子上挂着7块钱拇指粗细的黄金狗链,再罩上一个遮了大半张脸的10元太阳镜,这打扮在当年可是相当出挑的。
临走前,他在洗手间用香皂洗了把脸,又刮了胡子,把认不色的七分长裤,还有脏到硬成盔甲的棉服,往垃圾桶里一塞,张耀扬这才打了车,干干净净的回了家。
城南,米家老街。
十八年了,张耀扬再一次踏入这四座十二厂家属老楼,这里除了多了个红油漆拆字外,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楼身依旧破败不堪,墙皮龟裂,雨水冲刷得就剩了个灰不拉几的水泥色。
楼外违章建的煤棚子横列,土路一沟一坎的,一下雨就得积个半腿深的小泥潭。
楼梯间阴森森的,又窄又小,大白墙壁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开锁小广告。
楼还是那座老楼,邻居还是那些个碎嘴大妈,可张耀扬这枚曾经的浪荡混子少年却硬生生熬成了中年老光棍了。
踩着参差不齐的老楼梯,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段有些模糊的记忆。
十八年前,张耀扬十七岁,刚上高三不久,那个年代正流行着港片,尤其是古惑仔系列,兄弟情义,热血江湖一路横推内地大小高校。
抽烟、喝酒、染发、暴力、奇装异服,各种寻求刺激的新鲜玩意,陆续流进了校园被争相模仿,也诞生出了许多中二的帮派和各种十三大少。
左手搂着学生妹,右手收着保护费,甭管能收到手多少,这都是自我感动的江湖地位。
白天翘课泡妞,中午台球厅、游戏厅坐台吹牛,别管老子玩不玩,总之就是在这死耗,充当着免费的看场子的社会大佬,晚上迪厅乱扭,入夜了三五一群压着马路,一边灌着啤酒,一边瞎吼着傻歌,遇见不顺眼的,上去就是一顿物理铁拳教育。
总之,这一天下来,混的就是那一身暴躁的港味,玩的就是一个社会气质。
坠落的很快,烂得也很彻底,家长也好,老师也罢,拎着耳朵教育了八百遍,明知你说的全对,但偏生老子就是不改。
这就是老子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个性,就像是不罢个课,不调戏个女老师,不在课间操读个检讨,不来个全校通报批评,不为女同学干场群架一样,没有这些低调的战绩,老子如何在这个偌大的校园江湖里,一步一步进阶为北校高中白吃白喝的话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