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文的父亲叫李明献,今年五十七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李明献有兄弟三个,自己排行老大。老二李明忠倚着岳丈家有点老底子,早在城里安了家。老三李明孝师范毕业后回到镇上,在中心中学当教师,妻子韩霞是镇驻地韩家村的,俩人是中学同学。
她原本在娘家村里的幼儿园里当老师,自从儿子壮壮出生后就再也没回去,安心在家里照看孩子。壮壮眼看就要四周岁了,韩霞又准备到东南崖村学去当一名教师,打算把孩子放在韩家村由他姥姥看两年。俩口是这样盘算的,关键是要看李明孝在镇教委能不能找到贴实人,把这个半路出家高凭的教员安插进教师队伍中来,毕竟眼下不像前两年还有民办教师那回了,如今各种规定也是很严格的,主要关系大不大。
李明献除淋兄三人外,还有一个大姐,以前在西平市中医院工作,如今退休在家。一个妹叫李明秀,在市劳动局干会计,妹夫杨文平是人武部的政工科科长。这不侄子建文当兵的事基本上是杨文平一手操作的,而在家等政审也不过是借口而已,只等着上火车的那一。李明献的几个姊妹,个顶个的都是孝子。还有一个八十高龄的老母亲,做儿女的都想争着尽一下孝道,而这老太太却偏偏认死理,哪里都不去只想待在墨城庵,真正养老的事就落在李明献和老三李明孝的身上了。其实李明献心里最清楚老母亲的想法,都一把老骨头老筋了,她是不想去给儿女们添麻烦。
用她的话讲,我离开了这座山就感到浑身不舒坦,守着这座山心里踏实。既然老太太哪里也不想去,在外的子孙们都会赶着大节或老人过生日的时候,携家带口的回来跟老人团聚,而在外的姊妹也都会给李明献放下些钱或物,算是帮衬哥哥一把。每当老太太过生日的那,也是村里最热闹的事情,多数李姓人家都会来给老寿星祝寿,即便村上几家外姓人家也都会赶过来凑热闹。因为老太太的生日那还是农闲的时候,正月十六也没什么好忙的!李明存跟李明献是同辈人,按枝股算也不是一系,但兄弟间平日交往不错。再李夏阳跟李明献的女儿李翠又是青梅竹马,两家关系甚为亲密。从坡上走下去不远,最靠村口的有两户人家,都是新盖没几年的房子。屋顶的红瓦跟村底那些旧房的青瓦就是最明显的比照。东边的那四间新的是谷泽安二儿子谷新远去年新盖的,半年前贴在门口的大红喜字,还没有完全褪色。
而靠西侧稍微掉点色的四间房,也不比谷家房子差多少的就是李明孝的安乐窝,比起谷新远的也只不过早盖了五年而已。过了打麦场再往下走五十米,是一个稍宽敞的平场,背靠在东半山坡上,长长见方的平场紧接着的就是一排白墙青瓦的六间房,房子左右两侧是两棵已上了年岁的樱桃树,有酱坛子那般粗。房子后面有山楂树、柿树,到了春夏交际的时候,大队部旁跟山谷里一样的飘香。“苏队长,这就是村委。”徐一民压低喉咙像导游似得介绍着,顺着他所指的平场正间的房子旁边,竖挂着一个长条形的牌子,隐约看见白底黑字书着:西平市铁山镇墨城庵村委会。
苏凯会意的点点头,刘大鹏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徐一民的后背,示意他少点话。由于站在高处,土路西侧下面的院子里。一只大黄狗挣脱着链子朝着入村的生人不停的狂叫,刑警队员都紧张的捏了把汗,因为这家就是李建文的家。李明存有点底气不足的,“就这家了!”刘大鹏向身后紧跟的队员一挥手,迅速按刚才布置的计划把李明献的房前屋后围了起来。而院里的大黄似乎察觉了什么,更加厉声的狂吠在向主人通风报信。
平常三两分钟就走下这段下坡路的李明存,今早上感觉到两个腿肚子老沉重,看到从身边闪过的警察,内心在不停的作着斗争,我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时间不容许李明存有太多的考虑,他跟在苏凯的后面倒不如是徐一民拉着他紧随在队长的身旁。明显感觉到徐一民那粗重的呼吸,有紧张的成分,更多是激动的心跳。因为他好久没有这么刺激的抓过人了,再加上李明献的里屋已经亮起疗,更不清楚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情况,倘若李建文拒捕,怎么办?“狗东西,你汪汪的叫个啥?”李明献披着件外套从屋里走了出来,拉亮了门框正上方的吊灯,霎时把院子里照得透明。
走到大黄跟前,察看一下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蛇虫的惊吓。在山里面住,碰到这种令人生厌的动物倒是常有的事,狗是胆气真是不假,都经历过几次了还是害怕。李明献四处寻看,没有发现异常自语的问着大黄,“哪里有啊?”大黄依旧汪汪的不停,耳朵竖着眼睛紧盯着门外,咧着嘴狂剑李明献这才注意大黄的意图,这时听到有人在敲着自家的铁门。“谁啊?这么大早就上门?”李明献边问边朝门口走去,大黄也暂歇了叫声。李明存按照事先苏凯的授意,走向前用手握住门鼻子,“咣咣”的朝着门上拍了两下子。按在门上的双手有点痉挛,连话的嗓音都有些发颤,“大哥,是我!明存!”
李明献离自家的铁门越来越近,从声音里已判断出敲门的是谁来。从腰间取出挂串的钥匙来,顺着堂门口照射过来的微弱灯光在摸索着开着门上的大铜锁,自语:我大门装上个灯就是不听,开个锁都这么费劲。“明存啊,你大早晨的不在家搂着春兰睡觉来敲我家门干啥啊?”李明献边开着锁还不忘开个玩笑。“我……我来借你的八零摩托骑一下,去趟镇上。”李明献并没注意到李明存的话语气跟平常不一样,拉开了大铁门,李明存身体没控制好差点闪倒。李明献见他狼狈样憨憨地笑了起来,而李明存内心却十分尴尬。紧跟在李明存身后的刘大鹏带着队员冲了进来,苏凯拿出证件在李明献面前一亮,“你是李建文的父亲吧,我们是西平市公安局的。你儿子与一起抢劫案有关,这是逮捕证。”着从包里取出逮捕证来,李明献的笑容僵住了空气中,顿时变得铁青。
刘大鹏带人已经冲进了里屋,李明献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别把我娘给吓着了!你们这些混蛋玩意!”院子里的大黄自从大铁门一开,就疯一样的狂叫,爪子狠狠扒着地不停咆哮。家里的灯被外面的吵声给惊醒了,李明献忙朝屋里跑去,李明存站在院里静静的默不作声。韩霞用手推了推还在梦中的丈夫,“喂,明孝!醒醒!”李明孝没有反应,依然我行我素的呼呼大睡。“明孝你快醒醒!”韩霞手上的动作不免的加大了力度,还把丈夫身上的棉被给扯开了半截。温乎乎的被窝窜进了凉气,李明孝用手去扯被子还不满意的,“干吗啊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啊?”“哎!你快听听,是谁家在哭唉?”韩霞侧耳朵听了一阵又猜测,“怎么听起来像是壮壮他奶奶的声音啊……不对,还有!像是大哥大嫂在哭!”
“别神经了!大清早谁哭啊,快睡吧!”李明孝有点不耐烦了。韩霞从被窝里爬出来,顾不得只身着的短衫三角裤,拉开窗帘透过玻璃朝山坡下张望。韩霞蹲下来,这次双手扳着李明孝的肩膀,焦急的催促道:“明孝快起来吧,真是大哥家,院里都灯火通明,肯定出啥事了。”李明孝“咕噜”地爬起来,大脑顿时清醒了七分。“嗖”的站起来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又“呼”的坐在炕上,边穿着裤子边,“还真是大哥家呢,快去看看。”李明孝下了炕,拿着外套边穿着边朝外跑,韩霞朝他喊道:“你把这毛衣穿上,外面冷!”
“来不及了我先下去,你也赶紧去!”李明孝拉开堂门就朝外走去。“哎!钥匙,明孝!”韩霞拿起窗户台上的钥匙下了炕,追到堂门口跟李明孝撞了个满怀。李明孝匆忙夺过钥匙往外走去,心里还在琢磨着大哥家到底出啥事了呢。李明献的院子里围满了人,李建文的双手被两个警察反剪着。建文的母亲穿着秋衣秋裤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服,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已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李明献的老娘坐在堂门槛上,嗓子都哭哑了,“文文,我的大孙孙!”“你们怎么乱抓人啊?我儿子犯了什么罪?”李明献怎么也不会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李建文,这个人你认识吧?”苏凯从包里取出一张七寸的照片来递到他的面前。
李建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点点头,脸色骤然紧张,嘴里还是不由地念出了两个字“蔡军!”“对,就是蔡军,是他家人举报的。”苏凯然后跟李明献,“老李你静一静,你儿子涉嫌与一起抢劫案有关,我们带回去调查。”“抢劫?”李明献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来。“怎么可能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啊?”李明献极力拦住他们不要把儿子抓走,可苏凯又问:“李建文,去年五一节当的晚上,你是不是跟周力参与了一起抢劫?”李建文的脸色煞白,想否认也不可能了,警察既然都找到门上了肯定掌握了证据。
眼泪从眼角上流了下来,使劲挣脱着他的两名警察,双膝软绵绵的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对不起!是儿子错了!请您原谅我。”李明献顿时傻了眼,一把搂住李建文的脖子,两个大男人呜呜的哭了起来。家里的大黄狗撕裂的叫声已经走流,妇孺老少的哭声早已惊醒了睡梦中的左邻右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老人过了世,都纷纷赶来看个究竟。哭声在山谷里回荡,听起来很是凄凉。断断续续的哭腔惊起了栖息的鸟儿,引来了村里的乡亲,哭来了清晨凉嗖嗖的太阳,勾起了亲人缠缠绵绵的忧伤……李明孝刚出了自家的大门,就望见大哥家的院子里人头窜动。一路跑步下来,进到大哥门口时被两位穿便衣的拦住了。“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我大哥家。”一介书生的李明孝也急了眼,掰开陌生饶手就冲进去。
李明孝一进院子里,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见李明献父子俩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蹲下身来问道:“哥,出啥事了啊?啊?”老泪纵横的李明献只知道哭。身旁的李建文痛哭流涕,李明孝见老母亲坐在堂门口那冰冷的水泥地上,一个劲的哭喊着:“文文,我的孙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