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的生活再度恢复成了平静无聊的日常。

自那晚之后袁华似乎真的完成了所有的布置，除了偶尔与安德鲁三人相聚之外，渐渐将重点转移到了莉亚的身上。

哪怕已经决定了放弃莉亚的那个任务，但是见到袁华旁若无人的向莉亚献殷勤，周孟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倒不是他将莉亚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看不惯别人接近她。事实上只要不是袁华而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NPC，或许他会有些不自在，但也至于像现在这么反感。

他希望莉亚有个匹配她年龄的正常恋爱，哪怕同样是被坏小子欺骗感情，最终无疾而终，但至少日后她能够回忆曾经，并以此为鉴。而不是被玩家玩弄感情后，到头来玩家拍拍屁股走人，而她甚至连那个欺骗她的人都记不得。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二人间急速升温的关系冷却，如果转头就被袁华趁虚而入，那他之前的决定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想尽办法阻止，靠着先来的优势在莉亚面前破坏袁华的形象。只可惜那次电影争吵之后，二人的关系虽然还勉强维持在了朋友的地步，但很明显莉亚因此心存了芥蒂，对周孟苦口婆心的奉劝选择了充耳不闻。

莉亚非但没有拒绝追求态度十分明显的袁华，甚至还有好几次赌气似的特意在周孟面前表现出了与袁华的亲密。

就这样日子在狗血难熬的三角关系中不断流逝着……

这一天，周孟刚刚放学就得知了袁华要向莉亚当众告白的消息。

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来的顺遂给了他十足的信心，袁华十分高调的堵在了校门口。

当周孟匆匆赶到的时候，刚好见到袁华捧着一大束玫瑰，向莉亚请求交往的场面。

“莉亚，请跟我交往吧。我喜欢你。”

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人群中央，莉亚和袁华二人就像是舞台剧的男女主角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答应他。”

“答应他。”

人群中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接连不断，莉亚站在场中望着袁华踌躇不已。这一刻，她慌乱不已的神情，像极了被逼到墙角的可怜小动物。

起哄声还在继续，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一般人在这种场面下，哪怕并没有做好准备，也有可能顺着流程答应下来。要知道因为抵不过路人的起哄，而稀里糊涂答应下求婚的人，可不在少数。求婚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交往？

眼见莉亚频频转头偷瞥身后，像极了被逼的毫无退路的幼兽，周孟轻叹了口气。

“要上演狗血的三角恋剧情了吗？”

他之前没有立刻出面阻止当然不是因为顾及颜面，而是担心自己的出现反而会将莉亚推向另一边。而且就算莉亚不生他气了，顺势借坡下驴，可之后呢？二人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乱。

“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当他决定硬着头皮挤上前阻止的时候，莉亚的游离的目光正巧向他的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

紧接着平静又坚定的声音，自莉亚唇间传出。

“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孟好像看到了莉亚望向袁华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讥讽。

干脆利落的拒绝，使得围观群众有了片刻的沸腾，而造成这一混乱局面的始作俑者早就挤开了人群扬长而去。

校门口，只有一脸茫然地袁华半跪于地，承受着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和嘲笑。花束早已经从他怀里滑落，躺倒在地上洒下了大片鲜艳的玫瑰花瓣。看起来分外凄凉，以至于连周孟都起了恻隐之心。

“唉可怜的孩子。长得丑又不是他的罪。”周孟在一旁抱臂低语。天可怜见，他真的不是在幸灾乐祸。只是单纯的想到了开心事罢了。

好戏落幕，见没有更多的热闹可看，人群也极快的散去。

周孟犹豫片刻后还是走向了袁华。可以想见，对方受到的打击有多沉重，从他丝毫不顾旁人目光，至今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就可见一斑。

“喂，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聊一聊？”

袁华茫然抬首，正好看到了那张被阳光青睐的可恶笑脸。他没有做声，只是默默起身拍了拍膝盖，率先向校园外走去。地面上凄美的玫瑰花束，他不曾再看一眼。

……

找了一个咖啡店，选了一个位置靠里的包间，二人各自点了一杯热饮相对而坐。

“你也真是够拼的，竟然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也不想想如果被拒有多丢人。”周孟手持汤匙摇了摇杯子里的咖啡，头也不抬的开启了话题。

袁华闻言苦涩一笑，说：“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没想到连这样都没能打动她。”说完他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以为这个世界我会有点机会的，是我天真了。”

能够极快的接受现实，并且理智的寻找方法，在没有可能的时候果断放弃，这就是周孟欣赏袁华的地方。尽管对方表现的有些目中无人，而且一直以来的行为也不怎么讨喜。

周孟这回打定主意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所以没有出言讥讽对方，而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就是玩家间奇怪的地方，他们亦敌亦友，有时候可以在副本世界里生死相向，有时却也能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也许这就是超脱物外所带来的从容吧？

周孟觉得，既然现在没有利益冲突，那听听对方的牢骚又何妨？

一口气狠狠将咖啡灌进去大半，袁华见周孟无言，自顾自的说道：“其实这个结果一开始我也有所预料。毕竟上个世界她对我也是不假辞色的，可能我真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之前拒绝我的那句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

袁华自嘲一笑，紧跟着将剩下了半杯咖啡也都灌进了嘴里。

“这几天你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近，之前我还担心来着。”周孟没有说谎，事实上不只是担心，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直接出手把对方请出副本。

“哈，那丫头精着呢。也就是在你面前故意气你。她喜欢你吧？这点我还是能看得清的。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袁华看向周孟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许不甘，紧跟着他就释然了一般叹了口气，说：“算了。那任务老子不做了。”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周孟心情上佳，甚至难得的开起了玩笑：“侥幸长了一张帅脸，承让承让。”

袁华看着周孟拱手耍宝的行为颇为意外，愣了一瞬后紧接着摇头轻笑：“呵呵，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时候。要是在其他场合跟你见面也许我们会很合得来。”

“你还是别开玩笑了。就你一开始目中无人的样子，要是换个地方，我早就一拳过去了。”

“哈哈哈哈。说起来还真是啊。不过还是得怪你，谁叫你突然闯进特殊事件里，搞得我有些措手不及呢？”

头一次，袁华在周孟面前畅快大笑，这也让周孟对他的感官改善了不少。

闲聊了一会儿，周孟杯子里的咖啡也逐渐见底。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似乎是出于不解，袁华再一次将话题扯到了莉亚身上。

“说起来，之前看你们的样子，你应该快要攻略她了吧？之后怎么搞成那样的？”

周孟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低头凝望着杯底浅浅的咖啡水渍，走神了片刻。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由，袁华感觉此时的他眼神深邃，说不出的成熟。

“确实，一开始进展的很顺利，不过因为一件事我想通了。”周孟说着抬起头直视着袁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终究是要离开的。等我们脱离副本，他们就会淡忘我们的存在。所以我决定主动放弃任务。她不懂事，我得懂。”

漆黑的双眸仿佛漩涡一般像是要顺着目光将灵魂本身都吸扯进去。袁华怔怔的望着眼前男人认真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呵呵，哈哈哈哈。”终于回过了神，袁华狂笑不已，以至于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良久，笑够了的袁华这才擦拭着眼角，再度出声：“果然我跟你不是一类人啊。他们只是NPC而已，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有任务就完成，然后拿奖励，多简单的事儿。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是吗？那你能找出NPC跟我们的不同吗？他们也有思想，也有血肉之躯，在游戏里就连受伤流出的血都跟我们一模一样。”

“哈哈，有病，疯子。他们跟我们再像又怎么样？还不是游戏里的一串代码？你居然将程序代码视为同类？那你以后碰到要杀死NPC的任务是不是也放弃？碰到要杀你的NPC是不是束手就擒？毕竟我们死了不过是任务失败弹出副本，而他们是真的死了啊。是不是这样？伪善者？”

周孟一时间被袁华问住了。

难道他跟袁华解释说其实自己前世就跟莉亚有渊源？已经有了深厚的情感基础？

毕竟情感寄托这种事情最是无法说清。

同样的杯子，别人的摔碎了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如果是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呢？

这就是人类情感赋予物品的特殊价值，同理宠物狗对比食用犬，宠物猪对比肉猪、甚至身边的亲人对比远在地球另一边的陌生人，前者受伤都会让你担心，而后者就算死也让你无法生出太多情绪。

“别的人我不管也管不着。我的精力有限只能关心眼前所见，双耳能闻的事情，只够关心身边人。”

“呵。”袁华嗤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说服我，我也不会说服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你不来碍手碍脚，我也不会特意去踩你。接下来安德鲁的任务就各凭本事了。”说完袁华起身头也不回的远去。

徒留下了周孟盯着杯底，为自己发乎本心的选择独自迷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