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塘人凶悍，青塘人富足，青塘人很聪明，这些对于秦欢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让他吃惊的是，青塘首领索多吉居然会说汉语。

索多吉家族是附近这片草原最强大的家族，李存勖刚建立后唐那会，家里人便给幼年的索多吉请了汉人老师。

他们家认为，光靠武力是不足以让部落长久强盛下去的，必须向汉人学习，才能使部落经得起岁月的侵蚀。

申师厚明年从河西节度使任上逃离以后，青塘便成了实际统领河西地区的六个部落之一。

能从几十个部落中脱颖而出，除了整体的实力强悍以外，跟当权者的个人能力也是完全分不开的。

索多吉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他仰慕汉人文化，也喜欢亲近汉人.

商队的到来，让他非常高兴。

亲近汉人，并不代表索多吉会在交易中很大度，相反的，正是因为他了解汉人，才显得更加的分毫必争。

用他的原话说，很小的时候汉人老师便告诉他，人情一匹马，买卖争分毫。

论感情，他可以送给你一匹马，但论起做生意，一分一毫他都不会退让。

跟聪明人谈事，最好不要用套路，也尽量少用谎言。

直接跟他们说明原因，简单的分析利弊，便足够了。

跟索多吉这样聪明且又彪悍的人谈生意，秦欢更是加倍小心。

“小子，看你模样也像个读书人，为何要担着生命危险，深入河西之地做生意？”

“尊贵的头领，现在的中原大地早已混乱不堪，读书人为五斗米折腰并不是什么怪事，不知我这样解释，头领能懂吗。”

索多吉点了点头说道：“你从汉地过来，应该对我们这里有所了解，草原上物资缺乏，刚好汉地又能提供。”

“你想赚钱，我不反对，但是你若贪得无厌，莫怪青塘人的刀太锋利。”

索多吉说完，喝了口酥油茶，像是威胁一样补充道：“我说的你可知？切莫要自误。”

“小生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介商人，追求利润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秦欢也不怂对方，顿了一下，不卑不亢的说道：“古语有言，一分钱一分货，小生能保证的是不会出现以次充好的货物，至于货物的成色头领已看过，不知是否满意？至于价格方面，那也是谈出来的嘛。”

“你的货还算是说得过去，不过一匹马换五斤盐或三斤茶，还是太贵了。”

索多吉没有说完，秦欢也没有立马还价，而是静静的等对方说出心里价位。

“考虑到你从汉地来，路途遥远，且又担着风险，我也不会把价杀的太狠。一匹马换十斤盐或五斤茶叶，如何？”

秦欢心里骂了句MMP，然后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尊贵的头领，我在青岩部用四斤盐便换来一头牛，我向雪山之神起誓，绝对没有半点说慌。”

“如果十斤盐换一匹马，对我来说，绝对是亏本的生意，何况我家的盐要远远优于普通盐巴。”

不怪秦欢给青塘人提高了一斤盐的报价，实在是对方太精明了。

索多吉大笑两声“哈哈，哈哈，哪怕你用五斤盐加上一头牛，也休想换我一匹马。”

秦欢不解的问道：“难道头领觉得牛不值钱？”。

“你错了，牛很值钱，对青塘人来说，一头牛相当于一匹马。”

索多吉站起身，慢慢走向秦欢说道：“所以你就觉得，只用了四斤盐就换了一头牛，再加一斤盐就想跟我换马，你觉得已是让利很多，对吗？”

“嗯”

索多吉弯着腰，俯视着坐在羊毛毯上的秦欢说：“牛，就在哪里，想要，我青塘人自会去抢，何须跟你交换？”

霸气，牛掰啊，这话说的真他娘的有一股王霸之气。

遇上索多吉这么个精明强悍的头人，秦欢头皮都是疼的。

趁着秦欢思索对策时，索多吉趁热打铁，瞪着眼恐吓道：“你若是不想换，那你家的盐和茶叶，我若是抢了，你又能奈我何？”

“哈哈，头领可真会开玩笑。”秦欢从毛毯上站了起来，与索多吉针锋相对。

“头领若是想抢，便不会让商队进入部落，头领若是想抢，更不会开出十斤盐的价格，不知我说的可对？”

对方还未回答，秦欢继续追问道：“青岩部和墨狼部，头领都不屑去抢，不知我是否可以大胆的猜测，贵部所图甚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贵部的谋划中，小人愿助你一臂之力，不知头领觉得这一臂之力是否值五斤盐的价格？”

聪明人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不会浪费无谓的口舌之争。

两人从谈生意便开始步步相争，只到秦欢说出青塘人的野心时，索多吉才算正视眼前的年轻人。

他本以为秦欢只是个落魄的书生，为了生存不远万里跑到草原上赚取利润。

可没想到，人家除了做生意，也是另有企图。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很满意你的货，也很佩服你的决心，当然，我更欣赏你的胆量。”

“若今天你说服不了我，我还是会尊重你们汉人的风俗，我会亲手给你选一处风景优美之地埋葬你。”

我勒个去，又吓唬我是吧，咱是被吓大的？

你个又穷又脏的吐蕃人居然敢吓唬我。

这可是你自找的啊，也是你逼我的。

现在的事情我忽悠不住你，未来的事情，我乃穿越者，难道还忽悠不到你？

秦欢心底不断腹诽对方，脸上却满带笑意。

“河西节度使这个位子，不知尊贵的头领可否有兴趣？”

在索多吉吃惊的神情中，秦欢继续说：“我乃荆南秦家的少爷，你可以慢慢去打听打听，我说我有能力，让明年的河西变成无主之地，甚至可以助头领成为河西节度使，头领意下如何呢？”

秦欢当然没那个能力让索多吉坐上河西节度使的位子，他不过是用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个劲的忽悠对方。

“我如何信你。”

“你大可不必相信我，甚至你也可以杀了我，抢走我的货都没关系。可机会永远都是稍纵即逝，错过了，也许这一辈子便没了。”

索多吉在犹豫，要说他没想过成为河西之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成了河西之主，进一步便可成为吐蕃之王，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可他心里非常秦楚，自汉人收复河西之后，汉人皇帝是不可能让吐蕃人来管理河西的。

这不符合汉人皇帝的利益。

不管索多吉信不信秦欢的话，他决定还是听完再看“说说你的条件吧”。

“不知头领是否听过元头山这个地名。”

没等索多吉回答，秦欢继续说：“元头山的匪盗像一颗拦路石一样，挡住了在下与贵部长久合作的道路。以贵部人的善战之风，区区匪盗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搬走这颗拦路石，拔掉这颗钉子，进入草原的路将会畅通无比。”

“当然，至于元头山匪盗的钱财，对贵部来说也是强有力的补充，除此之外，在下也能提供给贵部有力的支持。”

“譬如说以我秦家在中原朝廷的运作能力，将是对贵部强有力的支援。”

“如此一来，只要等到恰当的时机，节度使的位子对于你来说岂不是囊中之物。”

索多吉皱着眉头问：“何为恰当的时机？”

“汉人不再担任节度使，贵部的实力能力压其他部落之时。”

索多吉又站起来说：“哈哈，小的时候我家先生常说，汉人书生能言善辩，难道你想学苏秦张仪？”

“你只是想借青塘这把刀替你铲除元头山匪盗吧，你认为我看不出来吗。”

被人看穿的秦欢，也没有不好意思，如果索多吉连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他也不配和自己合作。

秦欢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

事情已经谈这个地步，两个野心家都有自己的算盘，如果不坦诚相待，肯定是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在整个合作中，你没看出秦家的利益点，这不怪你，本身我秦家的利益就不在这边，若你去趟荆南便知晓我为何要与你合作。”

说出这番话，秦欢也不怕对方知道自己的野心，索多吉还没有蠢到靠出卖自己来换取利益。

更何况高家也没心思经营元头山，更不可能与青塘有什么合作，这也是秦欢不担心索多吉泄密的原由。

“我姑且信你想图谋荆南之地，可你如何让我相信，河西之地将不再由汉人管理？”

来了，来了，你个野蛮人终于上套了。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秦欢等的就是索多吉问出这句话。

别的他不敢保证，对于历史中明确记载的事，他还有什么不敢打包票的。

“河西成无主之地时，便是你我结盟共同摧毁元头山匪众之日，头领觉得可好。”

索多吉未说话，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