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明内阁六人，张四知、魏照乘受薛国观受贿案牵连惶惶不可终日，谢陞年迈，杨嗣昌领兵在外平叛，范复粹这个时候一旦被皇帝厌恶罢免，陈演十有九被皇帝任命为首辅。

“陛下，练饷绝不可再征，一次练饷不知使我大明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再来一次，那就是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啊！”范复粹坚决反对道。

这时，吏部尚书傅永淳、礼部尚书林欲楫皆站了出来，力挺范复粹道：“臣附议！”

陈演瞥了眼两人，他见范复粹口不择言竟然批评练饷，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口若悬河道：“首辅此言大谬，杨阁部早有言，加赋出于土田，如今土田尽归有力家，百亩增银不过三、四钱，此举亦能稍抑兼并，首辅不要在陛下面前危言耸听。”

“陈爱卿，你抬头看着朕！”朱由检打断了陈演的长篇大论，笑眯眯道。

“臣遵旨！”陈演不知皇帝何意，忐忑不安，但还是抬起头，不过目光却是瞥到了一旁，不敢直视朱由检双眼。

朱由检抬手指了指自己，笑道：“陈爱卿，朕问你朕在你眼里是聋子？还是瞎子啊？”

“啊？”陈演着实被皇帝言论吓着了，上半身匍匐在地，直打哆嗦，道：“英明无过陛下，臣怎敢非议陛下！”

朱由检抄起摆放在御案上的奏章，扔向陈演，怒道：“不敢？你有什么不敢？

朕下令征练饷，定的是‘因粮’之策，富户多纳，为何最后成了‘均输’之策，将重担全压在了贫苦农民头上，这一切你真当朕不知吗？

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朕？看看这奏章上写的什么？饷加而田日荒，征急而民日少，百姓叫苦连天，甚至主动邀请反贼。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借着朝廷的名义搜刮百姓之财。”

“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事臣委实不知。”陈演战战兢兢道。

范复粹本来都做好辞官的准备了，没想到皇帝不但否决了陈演的建议，还痛斥了陈演一番，他不由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朱由检深知百姓安，大明才能稳，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农民身上增添一分负担，一念至此，立即道：“辽饷、剿饷、练饷荼毒地方百姓，贻害无穷，不宜再征，即刻废除，旦有地方官府再擅自征收，立斩！此事内阁督办，勿要使天下百姓都知此事。”

“陛下放心，臣亲自盯着此事！”范复粹脸色潮红，激动的无以复加。

这一幕看得陈新甲一愣一愣，事情怎么绕到三饷上了，废了三饷，饷银从何而来，急道：“陛下，那辽东怎么办？”

朱由检深深看了眼陈新甲，道：“除了在农民身上征税，你们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陛下可令百官、勋戚捐输，或可筹得部分饷银？”吏部尚书傅永淳建议道。

朱由检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前任又不是没做过这等事，到头来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礼部尚书林欲楫咬咬牙出列道：“陛下或能从商税与海贸上下手。”

“林尚书此言不妥，今天下动荡，各地流贼肆虐，往来货商都是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跑买卖，还得承受各地官府的剥削，他们挣得也就是辛苦钱。这商税一旦加征，势必对货商们造成损失，货商势必又要将损失从百姓那里补回来，物价必定高涨，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刑部尚书甄淑反驳道。

林欲楫冷哼一声，道：“商人穿金戴银，锦衣华服，出入车马接送，他们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熟富，一眼便知，俱是大明百姓，农民之税能征得，为何商人之税不能征？”

“呵！林尚书照你所言，难道天下商人都个个腰长万贯不成，你所说的不过是极少数罢了，岂能以偏概全。难道农民都贫困不堪吗？君不见亦有富农之家，阡陌农田，比之商人更富。”

林欲楫心里清楚甄淑所说的富农为何人，讥讽道：“这些人还是农民吗？”

甄淑针锋相对道：“为何不是？富农就不是农民了吗？谁规定了农民就不能富有？”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两人争辩，缓缓道：“两位爱卿的意见朕知道了，其他人没要说的了吗？”

殿内众人皆垂首不语。

朱由检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平静道：“既然如此，吩咐下去，准许各地官员上奏意见，集我大明天下官员之智慧，群策群力。户部尚书暂由户部左侍郎代管，至于辽东之事不要对外透露，今天就议到这里，退了吧！”

“臣等告退！”

一行人出得乾清宫，范复粹、林欲楫、傅永淳几人互相点了点头，联袂离开，陈新甲回头望了一眼乾清宫也随之离去。

陈演阴着脸一人不知去了何处，张四知、魏照乘两人并肩而走，不知在商议什么。

众臣走后，朱由检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内阁诸臣实在不堪用。

他来到一旁的偏殿，径直走到一扇面屏风前。

屏风中间绘制着大明疆域图，两侧则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左文右武，记录着大明官员名字以及官衔。

朱由检随手拿起朱笔，干净利落在张四知、谢陞、魏照乘、陈演四人名字上划了叉，至于范复粹，犹豫了片刻，朱由检还是打了个问号。

大明如今的处境十分糟糕，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从范复粹刚才的表现来看，他能体恤百姓之艰，亦能正面刚皇帝，但缺少魄力，放在太平之时，可堪一用，如今这世道，朱由检想要挽天倾，范复粹不行，这个首辅须得有与全天下权贵、地主作对的勇气。

“陛下，太子殿下听闻您昨儿一整天未曾歇息，特命御膳房熬了一碗鸡汤，给您端来了。”王承恩进殿禀道。

“咣当！”

朱由检手中朱笔直直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王承恩这么一说，朱由检这才想起他已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家室的人了，还儿女齐全，自己这算是喜当爹吗？

朱由检晃了晃头，呼了几口气，道：“让太子进来吧！”

不多时，身穿红袍常服的太子朱慈烺入得殿内，只见他端着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恭恭敬敬道：“父皇！”

“春哥儿有心了，父皇很开心！”朱由检笑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还略显紧张，毕竟他没有当爹的经验啊！

朱慈烺听到父皇夸赞自己，小眼不禁一瞪，白皙的脸庞竟是涨的通红，看起来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