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发生的极快，一隐而逝，不仅是老愧，包括俩位魂使都没有看清齐妙身上那副赤焰神鸟图。

五彩纹线消失，齐妙眸中最深处的血色眼瞳依旧还在，只是被昏暗月光遮挡，很难被外界一眼看出。

血瞳启开，再看眼前天地，齐妙骤然发现许多以往肉眼没有看见的事物。

黑夜中出现了缕缕如燃香一般的青烟，青烟自每一株花草树木间产生，仿佛是花草的魂灵，见识过老愧成妖之后，齐妙知晓世间万物皆有灵气，所以除了对自己能看见草木魂灵有些疑惑外，他并不感到如何惊奇。

刚才那抹微炙感觉来的很快，他只知晓自己在阴司令牌的作用下发生了些不同，却不知自己眼眸里多了轮极小的血瞳。

与身前的老愧相比，那些魂灵极淡，有些根本无法成缕，只是几颗如同尘埃的细微青粒，而老愧则黑烟重重，尤属满枝愧叶，每一片愧叶上都布满污黑。

污秽的污。

一座小山便能积攒出如此妖气，过往无数年里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其恶毒修行上。

齐妙目光自愧叶间收回，冷冷看向老愧面孔，发现老愧树身里竟有一个相貌丑陋，浑身结满树瘤的佝偻老者。

老者应该是愧树的妖灵本体，而在结瘤老者身后，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位凡人魂魄，这些魂魄大多数身形暗淡，双目空洞，明显阴德魂力被吸食干净，只余下一缕怨念未消。

齐妙目光微凝，发现其中竟有一位魂魄用异样目光看着他，似乎魂力尚未被愧妖吸食干净。

“本官方才看墓碑，看墓内之人名叫张世才，是个县丞，不知为官是否清廉？”齐妙看似寻常攀谈闲聊的对老愧一问，目光则偷偷观察着那个魂魄，见其听到自己呼喊名字后，眼神中出现了一阵挣扎，明白这位果然是向自己求救的墓内之人。

“张世才生前贪得无厌，贪贿枉法，民声怨道，其子女将他葬在深山中，就是怕死后被当地县民抛尸泄恨。”老愧一边说着，一边将离地面最近的几条根茎缓缓绕至齐妙脚旁，只差数寸便能将齐妙带入地下。

夜长梦多，天快破晓，老愧妖不愿继续等待，准备下一刻发起攻击。

奇妙余光看见了脚下那几根如毒蛇般缓缓靠近的根枝，知道无法先将张世才唤醒，然后一前一后对付老愧，于是不再犹豫，气沉丹田将阴刀从身后抽出，狠狠向脚下根枝砍去。

一边砍一边大喝道。

“张世才，还不快快清醒协助本官。”

…………

“老张，你的本名不是叫张二狗吗？什么时候改了张世才这个文绉绉的名字。”

因为隔着段距离，李魂使并不知这里的凶险，只听到齐妙大喊了声张世才这个名字，以为他是在叫同为张姓的张魂使，打趣说道。

张魂使迷惑摇了摇头，说道。

“我叫张旺，小名才叫张二狗，不过张世才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李魂使想起什么，向墓碑上看了一眼，再回头一看齐妙正上窜下跳的好不热闹，脸色一惊大喊道。

“大人有危险。”

刀在手，绕是齐妙没有修习过任何武技功法，至少不会如方才般无力应对，阴刀虽不似道家拂尘与法士手里的桃花木剑般有驱邪避鬼的功效，但胜在锋利，阴阳无碍，离他最近的几根根茎以被斩断，正在散发着污秽的黑烟。

根茎是老愧妖力汇聚的源头，被齐妙砍断几根自然大怒，无数柳条如鞭子般挥舞而下，在空中发出阵阵有如利哨般尖锐的声音，一片片漆黑愧叶脱离枝头，在空中四处狂舞，远远看去，如同夜鸦齐飞，群魔乱舞。

一根枝条从侧方斜斜袭来，齐妙下意识的弯腰躲避，这老愧有千年道行，残杀之人数十余位，在妖怪里已经能算是道行小成的地方大妖，若不是草木灵体修行比兽类艰难，单以千年的道行，足够为恶一方，甚至连地方城隍爷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几根寻常枝条便已有手臂粗壮，一挥之下竟在地上砸出个坑来，齐妙看着地上的坑暗庆得亏躲的快，不然这一撞下去，自己五脏六腑都得撞碎。

躲的过一条，空中还有无数条，齐妙没有一跃三丈的本事，靠俩条腿根本跑不开树妖的攻击范围，唯一幸运的是老愧身后的张世才此时已经恢复神智，正死死缠抱着老愧的本体。

老愧本体受到干扰，空中枝条挥舞的有些凌乱，齐妙得以喘了口气，转身向俩位魂使方向跑去，开玩笑，凡人间的寻常野架老子能应付，你们这些鬼怪妖魔打架我凑什么热闹。

术业有专攻，斩妖还得魂使来。

老子是官，负责给你们加油鼓气就好。

送死下属去，享福本官来，社会上不都是这样嘛。

小齐大人想的很周全，想的很美丽，然而现实永远不会和想的一般美丽，张世才的魂魄被老愧吸食了数年，早已虚弱无比，只拖延了老愧本体片刻便被老愧以妖法击飞到一边，若不是齐妙更重要，老愧顺势会彻底打散张世才的魂魄。

直到张世才的魂魄被击飞，齐妙才跑了三五步远，俩位魂使则刚刚察觉到此间凶险，离齐妙最近的树根枝头骤然发力，如重锤一般风驰电掣的向齐妙后背抽打去。

这么短的距离，齐妙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得任由那几根粗壮枝条抽打撞击到自己背脊，被迫腾空划出一条完美弧线。

在空中还与俩位前来帮忙的魂使打了个照面。

嘶，真疼。

咦，没死？

这是齐妙在落地时的俩个念头。

树妖力量巨大，几根枝条同时击中让他竟横空飞出十数米，落地后又滑移了段距离，正常讲这种伤势完全足以致命，浑身骨骼俱断，但现在齐妙除了背脊上有几条被枝条抽打后的红印外，整个人却没有一处伤口。

就是腰畔柳裙不可避免的全部毁掉，凉飕飕的贼尴尬。

没有伤痕不代表不会疼痛，五脏六腑仿佛翻江倒海般剧烈缩动，齐妙忍着疼痛扶腰站起，向老愧处定睛看去。

血色圆轮隐动，黑夜对他的影响完全消失，一切如同白日一般，不仅如此，很多极细微的战斗细节也清晰映在他的眼中。

俩位魂使的加入让老愧压力倍增，漫天枝条疯狂舞动，黑烟妖气大涨，整个树躯裂皮如年代久远的墙灰般不停脱落，露出里面污秽阴暗的树干，本体老叟身上的瘤疤流出气味难闻的浓脓。

他们俩位魂使虽不是冥间主刑法缉拿的捕差，就连魂使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职都加了不少水份，但以重明神鸟的心高气傲，能收下他俩就代表他俩本身实力不算太俗，魂归亭最昌盛时，所有任职的鬼卒魂差加起来不过二十余位，对其他掌管一方天地，动辄百余位官差当值的司衙而言，确实有些少。

冥间各堂都知道，魂归亭曾经是油水最足的一个司衙，相同道理，也是考核要求最严的一处。

俩位魂使同时连手，再加上阴刀魂锁等法力强大的冥器，让老愧此时有些稍落下风，不过这种优势十分细微，很难决定胜利的最后走向。

魂锁化成链条层层束着老愧躯干，金色流光大绽，将老愧几条主要枝干系数捆绑，阴刀斩落了许多枝条，但老愧枝叶繁茂，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斩尽，黑烟妖气团团包围着俩位魂使，白色官袍被妖气秽染，能看出俩位魂使目前有些后力不足。

斗法战局一时陷入僵局。

张世才现在虚弱躺在不远处，很难帮助到这里，齐妙咬了咬牙，向前狠狠塌了一步。

这一步没踏破夜色，更没踩碎虚空，倒是把胸口几根刚感觉稍缓的肋骨震得重新痛疼起来。

哎。

还是得老子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