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钱，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商界，同样适用于各行各业，陆缠山跟了齐妙一整天，暗中早看透齐妙虽来自冥间，可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不然不会连南疆的地貌人情都不懂，他以为三七分的方式足够吸引对方。

正常情况下，这种交易的行情其实是四六，齐妙六，他四，毕竟齐妙掌握的官家渠道，他只是一野商，南疆阴阳师却有很多，官家渠道很少，尤其是在魂归亭被迫关闭俩界虚境后，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渠道一同被迫无法经营。

这就如同古时的盐商，私贩盐的永远比不过走官盐的，那怕官盐的利润一大半都进入了官家的荷包。

陆缠山一边端详着齐妙的脸色，一边尽量摆出一副老弟很吃亏的模样，暗暗想着要不要再提提价。

他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可没想到小齐大人对于这个世界虽然是个雏儿，可他经历过另一个商业爆炸的时代。

齐妙很配合的眉头微蹙，看起来正在经历一番剧烈的犹豫思考，不过不是因为价格方面，而是因为………

他根本不知道这生意怎么做。

帮忙牵线冥间？他刚从那个鬼地方回来，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其中，而且他蒙混顶职的身份目前藏还藏不住，怎么敢跟冥间司衙有牵扯。

小齐大人这四个字有多少水份，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联系冥间，阴司令牌只告诉了他如何出来，没告诉他如何进去。

齐妙用剩余的另根筷子轻轻敲打着碗沿，叮叮脆响回荡在俩人中间，在思考了十一声脆响以后，齐妙决定……

先答应再说。

不过又不能答应的太顺利，不然这货肯定会坐实自己是个雏儿的念头，顺便还会怀疑自己在冥间的地位。

反正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大不了回头找个理由搪塞下对方，什么冥间不靠谱，买卖有风险，什么酆都城正在严查，不让私下交易，嘴在自己身上，怎么扯还不是自己的事。

实在不行就风紧扯呼，一辈子跟陆缠山说拜拜。

反正这货本来就挺招人烦。

人间不值得，冥间不靠谱，做人不容易，做鬼难风流，你想用我做生意，我想用你降狐妖，一个张良计，一个过墙梯，道行嘛，算计嘛，跟谁不会似的。

想着如此，齐妙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正色道。

“五五。”

陆缠山心中大喜，知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有讨价有还价代表对方愿意做这生意，若齐妙真一口答应，他心里其实最没谱。

“四六。”

“五五，不能再少了，你知道，这年头，渠道最重要。”齐妙继续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碗沿，耐心等着对方。

听到渠道这个专业名词后，陆缠山一下子泄了劲，知晓对方也不是好糊弄的主，赶紧点头同意生怕齐妙再讲价。

看到如此，齐妙放下手里敲击碗沿的那根筷子，微笑着伸出了右手表示合作愉快。

陆缠山愣了一愣，没看懂来这个自另个世界的礼仪，目光扫过自己手里的那根单独竹筷，以为齐妙想收回竹筷，慌忙把竹筷放在了齐妙伸出的右手中。

齐妙看着手里的竹筷，明白自己弄错了年代，尴尬的用俩根竹筷夹了根腌菜。

陆缠山不明所以的陪着干笑了几声，很应景的伸手捏了俩粒花生米。

一个夹腌菜，一个捏花生，气氛虽有那么一丢丢尴尬，不过情景却着实有趣，可能他们二位都没想到，他俩的后来就如同眼前的竹筷腌菜与花生，俩根分开的竹筷合成了一双，从此之后能夹菜，能吃面，能做很多一根竹筷做不了的事。

而这俩人单个时或许掀不起什么风头，涌不出什么大浪，但合在一起就贼能掀风作浪。

他们很热闹。

所以人间很热闹。

…………

地方城隍庙内，几位属官与城隍大人共坐一堂，当中一张长形八仙桌上放着几根枯枝，枯枝死气沉沉，表皮上有块块腥臭秽迹。

今日是庙会最后一天，点睛与山神游会俩项主要祭福活动后，各位阴官使差无疑松了一大口气，昨夜借泥蛇化蟠之息前往魁岩山斩妖，不想去了以后，只看见这几根死气沉沉的愧树枯枝。

老愧树妖在魁岩山作乱多年，往年城隍大人曾多次率各位属官前去捉拿，皆无功而返，愧妖根深固蒂，盘根错节，每次有危险时将妖气借根茎藏于泥土深处，很难会被发现。

“如无意外，应该有其他修道高人野游四方时，无意间发现这老愧动静，于是顺手斩去。”文判官一边端详着桌间愧枝，一边不时持笔在功德薄间沙沙写着笔录。

一颗千年老愧，即便在妖怪众多的南疆境内也不常见，若上报州府城隍，能换来一份丰厚公禄，常宁县城隍庙此番无疑捡了个大便宜，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还能换取一份大功德，众位属官自然心情不错。

面相威严的武判官有些赧颜，坐在一旁的不置一词，身为常宁县法力最强的阴官，多年来始终拿老愧妖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残害百姓，好不容易有了斩处对方的机会，哪曾想对方已经被高人诛杀，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城隍老爷听完文判官的话语，抬头看了眼牌坊方向，突然想起前日张晋先点睛时，自己在人群中感受到的那抹异样目光。

当时他以为是那位路过的修行者，没有在意，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那位顺道斩处愧妖的高人。

可惜了，可惜了，若能结识那位高人，对他一位偏居一偶的山城城隍而言，无疑是一份大机缘。

阳间阴官与俗世王朝的官场不同，世俗王朝讲究治国安民的本事，学识，品行，能力，缺一不可，阴官完全靠的是道行，强者至上，例如那千年老愧，县级城隍若想降伏，动辄需要一县之力，而到了州府，可能只需要出动一位主职降妖的武行判官便足够。

那高人能不惊动附近山民，轻易降伏一颗千年老愧，甚至将老愧体魄要魂尽数打散，一缕不留，一定是位实力高深的大家，对于这种高人大家而言，若能降下真言赦令，助他于道行大路上更进一步，入州府城隍为职，岂不是指日可待。

强压下在城内寻找对方的念头，前日对方刻意敛收气息，想必是不愿露面，自己此时若再去寻觅人家下落，极有可能惹的高人厌烦，机缘二字在于缘，有缘自会相汇，刻意强求太过矫揉造作。

他想起愧妖旁的那座墓。

“张世才生前贪得无厌，估计早知自己死后要入鬼域受鞭笞刑法，所以刻意将坟墓藏于深山之中，这几年里，咱们几位找他找的没少辛苦。”

“是啊。”主职带阳间魂魄与冥间勾魂使交接的枷锁大人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愤懑厌恶。

“冥间勾魂使大人多次催促本官，让这位贪官早入鬼域，弄的本官每次都羞愧难当，下不了台面，生前祸害一方百姓，死后还连累本官不得安静，活该被那愧妖钻了空子，最后落得个被吸食魂魄的下场。”

城隍老爷听到这里，微微蹙眉，他想起了张晋先。

“各位大人，你们说，张晋先最近几年阳气不断流逝，会不会就是因为那颗老愧在吸食祖上阴德的原因？”

文判看了眼功德簿，单指掐诀闭目计算片刻说道。

“这种事极有可能，毕竟那张家解元最近几年，阳气流逝的着实有些快，按照功德簿间的原本记载，他的寿命性应该轻易入古稀，如今看来，不惑之年都极难撑过。”

文判说完，几位属官大人同时蹙眉。

张晋先不仅是常宁县百姓的希望，也是城隍的一份大机缘，若日后能入朝为官，造福一方，他们这些城隍属官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张家一直是城隍庙重点庇护的对象，几位属官更是经常亲自守其府宅，怕被恶鬼宵小钻空子。

只是他们没想到，绕是如此，还是被一只狐妖给偷偷潜入了府宅中。

“春闱马上开始，张晋先要入京都参加科试，不管是不是愧妖作祟，这几日我等官员依旧不能放松警惕，武判与几位巡游官近日辛苦些，要保证张晋先安安稳稳的走出常宁县。”

几位属官站起身来，辑手领命。

“对了。”

城隍老爷停顿片刻，认真叮嘱道。

“你们巡逻时一定要多留心城内百姓，本官猜测那位斩处愧妖的高人可能还未离开，若有任何修行中人，千万不可扰乱人生活，禀报本官，本官亲自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