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外，二人准备与济慈辞行。

石铭等人站在树荫里，济慈站在屋檐下，中间隔着一道阳光的缝隙。

石铭表情复杂：“无念主持的事情，对不起。”

济慈道士念号：“主持时机成熟，有幸借小友一曲升仙，此乃天意。”

石铭担忧：“我感觉有罪。”

济慈答：“主持乃自然归元，小友施以善缘，福分弗浅，尽管宽心，不必自责。”

阳光明媚，知了聒噪，风吹树动，石铭等人身上斑驳的树影也跟着荡漾。

石铭从包裹里取出临走前，不拘送给他的几个馒头，想要还给济慈：“这些馒头，受之有愧。”

济慈大师将东西推回：“这是不拘叫我给二位的，路途遥远，难免饥渴，还请收下吧。否则，不拘定会心中不自在的。”

思忖了一下，石铭从夹克的内兜里拿出口琴，双手递给济慈道士：“至少，把这个留下吧，全当做个……见证。”

银白色口琴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

“此乃沾有大气运之物，小友心善，愿赠与故欣祠，贫道怎敢拒之门外，还要小心收下，供起来才是，”济慈点头，不再推辞，郑重接过，并做最后嘱咐，“小友们请走吧，这种深山老林、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什么好呆的，早点回家。”

挥了挥手，笑着互相道别后，南华等人离开顾欣祠，再度踏上旅程。

.

溪涧边，凉风幽游，泉水温暾，青苔散漫。南华等人暂歇于此，倚石而坐，准备开饭。

命理什么的，石铭哪里明白，只是包裹里圆溜溜、香喷喷、软乎乎的馍馍，似乎还残留着故人手中的温度，令他不免有些感伤：“一想到这些馒头从哪里来，我就下不了嘴。”

“那就先放着，不要勉强自己，”南华宽慰道，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把板栗，“喏，我这里还有剩，来点？”

“什么？”小吾一喝，前来制止，“不行不行，剩下这些必须要作为储备粮存起来准备过冬，谁都不许动！老大，你可真行啊，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板栗存货。”

“小吾，别这么小气嘛，就算全部吃光了，树上还结着呢。就算漫山遍野连一颗板栗都找不到了，也还有其他食物嘛。”南华劝解。

“那不成，无论哪种坚果，都是我的命，只要发现了，就得精打细算。”小吾坚持。

对此，石铭表示无所谓，他揉着酸痛的小腿肚，咧着嘴接话：“随便，我都可以，我们再找点其他食物吧，这附近有什么能吃的吗？”

小吾顿时笑逐颜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和自己保持统一战线，感觉看起来都顺眼多了，越想越心花怒放，于是放下豪言壮语：“能吃的东西多了，要啥尽管说，只要现在山里有的，小爷我都能给你弄来。”

“呃……要不我们一起找点……蘑菇？”石铭尝试提议。

“蘑菇啊，”南华环视周围，阴暗潮湿的地形，正适合菌类生长，“附近应该会有哦。”

“好嘞，大伙分头走起！”小吾干劲满满，一溜烟窜走了。

南华立马会意，咯咯地笑着飞去：“待会见喽。”

石铭面露难色，勉强答应，缓缓四处游荡寻找。

.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人集合，分别展示自己的成果。

“这是猴头菇。”小吾找到了很多白色蘑菇，毛茸茸的，与他自己的外表相仿。

“挖到松茸了。”南华用外衣兜着的蘑菇，头带棕色的小伞盖，身躯白胖粗壮，长得憨厚朴实。

“总之都采来。”石铭手里的蘑菇却是精彩，五颜六色，什么样的都有。

“喂，石铭，这个怎么看都不对劲吧，”小吾指着其中一个通体火红，布满白麻点子的蘑菇叫到，“吃掉怕是会当场翘辫子。”

“是吗，真可惜啊，至少它看起来怪好看的，”石铭深表遗憾，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嘶——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越美丽越危险’？”

“不止如此，有时候，相貌平平无奇的，也可能暗藏杀机。”南华取出的几个蘑菇补充道，“你挑的蘑菇，几乎全都不可食用。”

这些宝贝天使，穿着洁白无瑕的连衣裙，看起来多么纯真善良，人畜无害。但被南华侦探明确指出的，那些裙底把柄上的圆环，却揭露了它们的真实身份——弄毒高手。

“真的很没常识，”小吾摇头，“采摘野生蘑菇这种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不是光靠辨认外表那么简单的，没有绝对把握的话，最好避免单独行动。”

后怕之余，石铭虚心地接受了忠告：“确实，我还需要多加学习，安全第一。”

.

火堆上架着蘑菇串，小吾跳上跳下，时不时地翻动，查看烘烤情况。南华高坐枝头，哼着此前石铭演奏过的小调，自得其乐，石铭无聊地吹蒲公英，赏落叶流水。

“只吃蘑菇，有点单调啊，”看着清澈见底的汩汩玉溪，石铭突发奇想，“这里会不会有鱼？”

“当然有，”南华摇晃着双腿随口答道，“怎么，你想吃吗？”

“可以吃吗？”石铭内心动摇。

南华诧异：“可以啊，为什么不能？”

“说到这里，南华，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石铭抬头看向南华，“你不是植物吗，为什么会普通的和大家一起吃东西？”

“嗯？就简单地储存起来，拜托微生物帮忙，‘咻咻咻’的变成肥料啊，”南华笼统概括了一下，“虽然并非必需品，偶尔还是可以接受的。”

“它们……不会不情愿吗？毕竟要牺牲自己的生命……”石铭语气渐微。

“其实呢，除了我和小吾是自然规则的体现者，算是特例以外，其他生物的想法没那么复杂的，”南华解释道，“不像你一样高级啦，多数没有自我、团体的概念，甚至不会思考，能做到向我传递敌意或善意的，已经很厉害了。”

“哟哟哟，现在倒是很有同情心嘛，”小吾感叹，敲了敲手中的串串，“之前吃栗子，还有采这蘑菇的时候，可没见你心慈手软。”

“大概，动物和植物不一样？”石铭不太确定。

小吾扑哧地笑了：“有啥区别，到嘴里都是食物。”

石铭讶异：“难道你什么都吃？”

“开玩笑，肚子饿了就要吃啊，不吃怎么活下去。”小吾感觉这人对稀松平常的事情大惊小怪。

“没错，森林里的大家，互相之间最主要的就是生存问题了，无论是谁，哪怕是小蚊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争取活着呢，”南华补充，“因此才要心怀感激，不浪费珍贵的资源和机会。”

石铭点头。

.

“蘑菇好了。”小吾开始分发。

南华将一串递给石铭，顺便追问：“还要捕鱼吗？”

“不用，现在这样就够了，赶路要紧，”石铭接过，吹了吹品尝，“嗯，这蘑菇真香。”

“小子，现学现卖哈。”小吾嘲道。

“闭嘴吧您。”石铭终止话题。

闲潭云影，日息绵长，宁静深远，一人一鼠一树，围坐在噼啪作响的烤架旁，时光变得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