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睡到中午才醒，小女巫的作息一直不规律，但是来到C136之后她还是勉强跟着正常人类的作息来的，这是王可的要求，所以今天女巫算是破了例。

揉了揉头，安娜情不自禁地轻呼了一声，久睡导致女巫的大脑有些迟滞，她迷迷糊糊地走下楼，想问问王老板今天准备带她去吃什么，在昨天尝试过水煮鱼之后，安娜对于食物有了一种新的期待。

至于为什么起这么晚，王老板要是问起，安娜大概会回答，是因为沉迷于实验吧。

站在楼梯口，安娜感觉有一股别样的轻风吹过自己的面颊，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到店铺的大门已经被拆除，几名工人师傅正在热火朝天地给“有间店铺”装上新的大门。

“你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王可声音怪怪的，他趴在放电脑的桌子上，病仄仄地，显得有气无力。

“这是……咳？”一说话，安娜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奇怪，干渴瞬间袭来，女巫赶紧后退一步，在工人们注意不到的角度挥手一招，一杯冒着热气的蘑菇茶出现在她的手里，女巫抽动了一下鼻子，皱了皱眉，又召出一杯，然后走下去放在了王可面前。

“谢谢……嗯，快过年了，辞旧迎新……”王可又看了看女巫，然后瞄了两眼大门那边的景象，他喝了口热腾腾的蘑菇茶，猛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秋意正浓，联邦的新年还有小几月的时间。

安娜总觉得王可今天怪怪的，女巫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起晚了让王老板生气了，但是感知力不低的女巫发现，王老板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抱着一种奇怪的态度，并不是针对自己。

肚子还不是很饿，女巫觉得她还是继续去给王老板完成那枚幸运硬币吧，昨晚自己应该是很投入实验，不然今天也不会起这么晚，但是结果却没有一点进展，材料也没消耗太多……莫非自己无意之中达成了某种大成功的状态？小女巫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安娜没有注意到，王可的电脑是开着的，屏幕上竟然显示的是K城新闻，仿佛正在看电脑的是赛小姐而不是王可一样。

K城今天依然是日常的一天，新闻门户的头条是某个歌星的巡回演唱正好到了K城，底下的副标题显示演唱会改了地点。

在日常生活栏目，人们可以看到更详细的原因，K城市中最大的体育馆，因为电路违规问题，暂时关闭，开放时间待定，由于怀疑电路可能是人为损坏，场馆周围一百米都隔离了起来。

安娜下来之前，王可已经在这个页面停留了有几分钟，在咳嗽缓过来之后，发现小女巫又迷迷糊糊地上楼了，王可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关闭了新闻网页，开始浏览某T开头的世界论坛。

翻找了一会，王可终于在奇闻异事中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内容，今晨这个论坛的子页面，破天荒更新了不少这两天世界各地的奇闻。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板块更新的内容应该都是久远的故事，或配上几张模糊的图片，或带上一段似是似非的机密片段，或者干脆就是标题党加一段引战的话，比如“我在51区接触过外星人——只有沙雕才会相信这种言论”，这样的贴子也能被顶到几千楼。

原本今天的论坛也应该是这样，但是不断地有各种奇怪又不新鲜的事在板块首页被刷新出来，让这个略显陈旧虚假的板块焕发了新的活力。

“樱国乡间神社昨日突放奇光。”

在这标题下面，一张模糊的照片被贴了出来，这照片模糊到近视眼患者无论摘不摘眼镜都没有了区别，隐约可以看到照片远方有一座神社，奇妙的红光在照片的右上角略显突兀。

王可随手往下拉了拉，评论无不是“楼主，你这照片用座机拍的吧？”，“你别说，不说这是神社我还以为是全自动马桶发光了……”。

当然也有认真分析图片真假的存在，三百楼之后有一层被点赞热转置了顶，因为楼主放出了照片的原始数据和拍摄器材，有了这两样东西，照片的真假已经不言而喻，人们转而开始认真讨论起楼主的拍摄手法。

类似于这样的贴子算是新贴中最多的，更劲爆一点帖子的直接贴的是当地新闻加自己的分析，比如下面这条。

“联合王国巨石阵进入紧急封锁状态，疑似被人盗取整块巨石”

楼主在一楼贴出了一大段分析，主要就是说仅仅一晚巨石阵就少了两块立柱，他在机密部门工作的舅舅还告诉他，现场有传送阵残留的痕迹，这说明这一事件根本不是官方所说的人为盗取，目前的人力根本做不到这种事。

一定是石头成精自己跑了！

这段虎头蛇尾的分析也被人喷了有五百多楼，楼主快乐地收获了不少论坛经验，但是他的马也被人问候了几百遍。

王可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断地切换页面，搜索引擎，关键词，到最后，王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畏惧地看了一眼手边的蘑菇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猛然地咳嗽再次袭来，王可强忍着不适，逼迫着自己咽下了这口茶，因为与身体反应相逆的行为，这让他的耳朵嗡鸣，眼角有泪水溅出。

“老板，门给你弄好了，你那牌子我也给你挂上了！这是我的名片，有问题你之后再联系我嗷！”

工人师傅那边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上午，在王可昏迷于沙发上的时候几位就认认真真地开始清理旧门的残骸，搬来崭新的大门。

王可还在咳嗽的余韵中不能自拔，他举起手挥了挥，几个工人师傅就麻溜地撤了，没提钱，王可也没给钱，就像是乌托邦社会里大家已经实现了虚假的共产一样。

等到王可终于缓了过来，一直趴在王可膝盖上的赛莲娜开口了。

“你的‘波动不应期’还要持续至少半天，别喝东西了，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王可泪目着低头看向赛小姐，赛莲娜当然把握到了王可心中的困惑。

“唔，我刚在超弦空间查到的。”

整理了一下仪表，王可把赛小姐捧到了桌子上，赛小姐不满离开人肉坐垫，瞪着眼睛盯着王可。

“我说，现在才想起来问，你不应该这么快‘醒’过来吧，昨晚我浑浑噩噩……”

王可提到这茬赛莲娜就生气，根据今天一人一猫的反应，她基本猜到了王可昨晚的选择，人需要记得那么多吗？猫都不需要！

“所以我现在更加虚弱了，陷入了比‘沉睡’还危险的状态，因为我们是‘一体的’，一体的！！”

赛小姐的声音破天荒地有些激动，颤抖的激动。

正如赛莲娜所说，她的虚弱也是肉眼可见的，布偶猫的毛发都已经散乱，像是无法梳理整洁，她湛蓝的眼睛也没有以往灵动摄人。

一人一猫对视了片刻，王可默然低下了头。

“原来……对不起……”

一只猫爪轻轻地按在了王可的手背上，赛小姐的声音从王可心底出现。算了，当时我也没有办法给你建议……而且，就算我那时候清醒着，可能也不会改变你的想法，你应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可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赛莲娜有更好的方式，她不需要王可开口。

一猫一人的额头贴在了一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两者心中同时划过。

“你居然对我隐瞒了如此特殊的能力！”

赛莲娜突然说道，猫猫的额头差点就要离开王可。

“对……”

“别说了……”赛莲娜阻止了王可的道歉，灵魂契约的心灵交互速度非常快，布偶猫已经用王可的视角看完了昨晚的一切，甚至包括后来王可因为痛苦已经记不清的细节，比如王可被周围“催眠”而来的热心群众送回了店铺。

猫猫也知道了这句简单的“对不起”有多么沉重。

“昨晚真的是非常危险啊……”赛莲娜感叹了一句，她向后退了一步，趴在了桌子上。

“如果刘可不是你杀的，这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了。唔，那个小女孩，是C136的土著，对吧。“

王可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想着昨晚最后一刹得到的信息，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确认，你的能力来自超弦空间了，不是吗？”赛莲娜又这样说道。

王可早就对此有所怀疑，想了想昨晚巧合的时间点，他犹豫了一会，再次点了点头。

生活永远比故事要狗血。

在这个深秋的正午，王可终于确认，自己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避免了C136坠入另一重宇宙认知中。

直到此刻为止，王可依然没有看清寂灭之境这次谋划的全貌，但是还能如何呢，大不了就是换了一重宇宙认知所属，这对于C136地球上的一般人类乃至整个宇宙中的其他普通生灵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超弦空间在寂灭之境的信息上“撒了谎”。

在昨晚对那几个寂灭信徒的尸体抓紧时间做了鉴定之后，王可除了他们乱七糟的能力和一些奇妙的故事传记之外，获得最反转的认知就是，寂灭之境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就像超弦空间那样。

或许女巫安娜之前的话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错误，在超弦空间控制下的宇宙中生活的生灵，看寂灭信徒就像是看邪教徒一样。

想必寂灭之境那边的生灵看征召者也是如此。

是的，寂灭之境控制着六百宙桥，在这种宇宙认知中，那些宇宙像是组成了一座无形的桥梁，每个宇宙都是桥上一块普通的砖头，一样的微不足道，或者说，一样的重要。

而总会有宇宙坠落，会有种族灭绝，陨落裂解的砖块无人关注，因为会有新的砖头填补进来。

那些新的砖头，或许是寂灭之境侥幸捕获，或许是……其他认知体系里被扭转来的宇宙，比如昨日的C136。

扭转是一个复杂的操作，它真正持续的时间不久，但是要准备漫长的时日，寂灭信徒以月球之背为核心，在C136准备了十几年。

不断有寂灭信徒通过特殊的仪式秘密降临，这种跨认知的降临，最困难的是两点，首先是第一次突破，其次是之后每次的遮掩。

久远的漏洞无人记得，总之寂灭信徒不但来了，还在C136生根发芽，成功开始了整个计划。

这种宇宙级的谋划并非首例，结果也各有区别，在扭转成功和失败之外，目标宇宙彻底湮灭才是最大的可能。

朱明，寂灭信徒中被派到K城的执行者，他原本使用的配方虽然狠毒，但是已经是最缓慢的“灵魂毒药”，朱明并不想真正伤害任何人，他只是按照任务要求，不断地制造捕获着残魂。

那些“迷幻丸子”的服用者，在克服了戒断反应之后，疗养几年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这是朱明最后的善意。

然而残魂积攒的速度太慢，在朱明被抓起来之前，寂灭之境已经派出了新的执行者顶替朱明的工作。

王可在治安管理部与朱明接触时，身边连赛小姐都没有，实力实在薄弱，不然那时寂灭之境的阴谋就有可能被王可揭穿。

被寂灭之境聚集在一起的孩子，并不是在进行什么人体实验，负责此事的寂灭信徒有目的性的将残魂和其他元素注入孩子体内。

这是一种痛苦至极的改造，成功的孩子会成为新的“开门人”。

归化之门是寂灭之境用来简单粗暴跨越认知的通道，它虽然一经使用就会被各方察觉，但是胜在开启方便，原材料易获得，并且不好反向入侵。

重点不在于门，而在于开门的那个人。

朱明曾经有个妹妹，早夭的妹妹，他没想到，自己会在C136的某个土著小女孩身上，看到自己妹妹的影子。

这是一种错位且严重错误的情感，朱明自己其实很清楚，合理的解释是朱明因为被派到跨认知宇宙产生了潜在的畏惧情绪，只好胡乱寻找一个心理依托。

然而，朱明对小女孩的暗中帮助，时常的拜访，默默地关心，成为了这个孩子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成年人在极度的痛苦中都会放弃生的希望，更遑论一群被绑架的孩子。

在最后，只有那个小女孩成功成为了“开门人”。

但是她幼小的心灵也近乎陷入疯癫，她不能控制自己，血肉已经惊吓不到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因为这一切都是通过她的手创造的。

朱明某一刻甚至动了带着女孩逃跑的念头。

他当然失败了。

唯一一队没有去体育馆集合的寂灭信徒，把朱明当成了有趣的诱饵。

那队寂灭信徒的队长，刘可，随手杀了朱明这个莫名其妙的叛徒。

那一刻，体育馆的女孩有一刹那关上了归化之门，让魅魔爱丽丝那三名降临者找到了异常的方向。

最后，小女孩看见了替自己“哥哥”复仇的人，她很感激，也很痛苦，这么多天，女孩已经意识到身边的所有存在都不是“地球人”。

但是王可身上带着让女孩熟悉流泪的气息。

这些杂乱的信息在昨晚王可和女孩最后一瞬的接触时蜂拥而至，关于女孩自己，王可只知道了一个名字，圆圆。

来自孤儿院的小女孩没有大名。

现在，她一个人去了那边，归化之门后那片未知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