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两句简单的对话，使得厨房里空气骤然紧张，所有人都停下活计，呆呆地打量着傲然走向秦天的赖志前。几个心急的，则在拼命打听事情的原委。

“好端端的这小子来找工作，怎么和赖志前干上了？听话音，少年差点没杀了赖志前的弟弟赖志进？”

“这孩子就是人民路开小吃店的秦家小子么，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怪可怜的。赖子进的德性你还不知道？成是惹了什么祸，少年压抑不住了。”

“祖上有仇的，两人的爷爷以前在大港镇住隔壁，为了宅基地的事闹来闹去，秦家也是倒霉，院子没办产权证，也不弄个围墙什么的，就让赖家占了。后来弄来弄去，原本属秦家的一块，赖家给办了证，人家有关系哪，帮手又多。”

“我也听说过，从大港镇搬到县城后，孙子辈给耗上了。秦家的在人民路开小吃店，赖子头招工进了卫检，这下好，正好管着小吃店的卫生。”

“可不是么，赖子头吃喝嫖赌样样来，结交广，啥工商、消防、治安的都有朋友，隔三岔五邀个狐朋狗友到小吃店找碴，秦家的生意就算再好，罚也罚个精光了。”

“赖子头管人民路的，没事常来晃悠，今天怎么还没来？”

“时间还早呢，不到吃中饭时分他不会出现，打着检查的名儿，中饭时东蹭一包烟西蹭一瓶酒，遇上好拿捏的，找个什么岔子，白吃白喝那是他看家本领。咱饭店有他哥在，更是常客。”

这时候，赖志前走到秦天面前，“噗”地将烟头吐到地上，两只三角眼放着阴冷的光，以一种老鹰抓小鸡的气势盯着秦天：“挺嚣张的你？我在饭店，你居然还敢到这儿当临时工？”

秦天笑了笑。

赖志前在饭店，他又不是不知道，但该来的，它都不会缺席，自己不会像前世那样躲避，而是会直面一个又一个难题，一个个地解决它。

一个油头粉面、精明狡黠的矮个子厨师，从大灶区走过来，擦着手，讨好地冲赖志前笑着：“前哥，人家明知你在这儿还来找工作，明显没把你放眼里么。”

“哈哈……矮油说得有道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几个围在赖志前身边的年轻厨师都笑了。

看得出，这是一伙的。

但一些老厨师则默不作声，也看得出，赖志前在饭店里人缘不是那么好，小弟有一帮，但老资格的厨师对他有看法。

赖志前：“秦天，明说了吧，既然你当了帮厨，那么就归我管。”

“归你管？”秦天真有点吃惊。

矮个子得瑟地笑着：“前哥目前是烹制组、刀工组两个组的组长，帮厨是烹制组的，不管他管归谁管？”

饭店归列厨房的，共有七个组，烹制和刀工是核心的组，赖志前身兼这两个组组长，可见他在饭店的地位。

秦天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赖志前根本没拿秦天当回事，嘴角一努：“既然你今天就上班，那我给你活儿，不用在灶前呆着，去扒灰，把灶后的煤灰全部扒出，挑到楼下去。”

在煤气灶还没普及的时代，厨房的灶是烧煤的，然后产生大量的煤灰，需要专人从灶膛扒拉出，挑到楼下后，定时运走。

扒灰属于杂工组的活。

有个大灶区的中年厨师，终于忍不住多了一嘴：“赖师傅，扒灰的事，杂工组会弄，人家是来学厨的，这样做不合适吧？”

“就你懂？”赖志前呛了他一句，“从今天起，杂工组可以少一个人，这是为咱饭店节省成本。有意见，找经理去提。”

这家伙跳过厨师长，直接拉出了饭店经理，说明背后有更大的靠山，显得有恃无恐。

赖志前冷冷地盯着秦天：“敢朝我弟扔菜刀？秦天，我在这里也不怕师傅们笑话，不扔菜刀，就扔给你一句话，想干下去，整天挑灰；想学手艺，门儿都没有，哪个师傅敢教你一招半式，就是跟我赖志前过不去！”

说完，再也懒得看秦天一眼，回到了小灶区。

秦天，不过是他掌心的一只蝼蚁，爱什么时候捏死就什么时候使劲。

大灶区的那个中年厨师走了过来，掏出烟，分给秦天一支：“小秦，我也是大港镇的，知道你家的事。”

秦天谢过，点上。

“叔我劝你一句，当个临时工，哪儿找不到？别在这儿耗，受鸟气。”

“叔实话跟你说了吧，厨师长现在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就得退。赖志前接厨师长的班，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在这儿，有好果子吃？”

这事，秦天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赖志前挺优秀，但没想到双优秀——两个组的组长。

“赖志前是咱县唯一一个江南烹饪学院毕业的，全市也总共才七个，市里那六个，都是烹饪界顶梁柱角色。所以赖志前一毕业，道路就一片光明，虽然年纪轻，但在咱饭店当个厨师长，谁有意见？再说，他真本事是有的，去年全市烹饪技艺大赛，得了第二名。这是容石县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县商业局有人，副局长是他三伯的妻舅。懂了吧？所以赖志前一毕业，哪儿都不去，就回县里，县里也以人才引进为名，破格，进店就给他评个三级厨师，没几年就评二级，比正常人的路，少走了五六年。”

中年厨师将嘴凑到了秦天耳边，声音很低：“姓赖的人品极差，厨房里正直的没人跟他交朋友。叔是合同工，六月合同到期就打算走人，这才有胆跟你讲这些。换别人，谁敢跟你掏心？小秦，别犯傻，赶紧走人。”

秦天笑着吐出口烟：“谢谢叔，我知道了。”

他清楚，人家这是好意。

在烹饪界，赖志前就是一个惹不起的人，县里有靠山，市里有校友，省里有同学。

他出校就这么优秀，还会一直优秀下去。

如果相安无事，那我也就让你一直优秀下去，然而你见面就对我无礼，这样的优我能让你继续秀下去吗？

秦天抬起头，目光落到了小灶区旁若无人的赖志前身上：可惜，你时运不济，遇到了我秦天！

让我扒灰？你出的主意可真够好的！

厨房门口一阵响动，是饭店经理和厨师长匆匆赶来：“美食协会苏会长来看望大家，大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