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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已经看守这金城城门三十年了，他对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了如指掌。

城里已经下达了封城令，因而守卫城门的士兵任务就变得十分轻松，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站岗也就变成了耗时间。

金城的东门乃是正门，分为一个主门与两个侧门，门前有一条壕沟，原本是挖作护城河之用，但因为长期缺水，久而久之这壕沟便成了护城沟。

壕沟宽约五米，有三米多深，沟底长满了各种品种的野花杂草，没有人打理使得这里成为了野生动植物的天堂。沟上有一座可供三辆马车并行的吊桥，吊桥的绳轴在七年前的一场运输事故中被压断，因为修理难度较高、重建成本太大，索性就不再有人过问，因此至今仍未修理。

进入秋冬季节，西北的风带着大漠的无垠，卷起一抹抹的寒意肆虐着人们，守城士兵们必须着帝国统一规定的制式服装，不允许添加任何私人衣物，因此并不保暖，士兵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刘瑜的资历比较老，因而可以坐在城门下，这里三面均有掩体，暖和许多。

他今年年底就要退伍了，结束自己这前半生的戎马生涯。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但他却代表着更多像他这样的军人，整个军旅之路平平淡淡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开。

刘瑜有一条极其完整的规划路线，退伍之后，他想带着老婆孩子搬到长安去。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金城，也更没有见识过长安，但儿子在学堂里却总是听教书先生提及长安二字，回家过总是嚷嚷着要去长安看一看。

刘瑜有一份很好的雕花手艺，他想自己可以凭借这个在长安谋个出路。当然，他还要给他青梅竹马的、等了她三十年的老婆补办一个婚礼，当年因为家境贫寒，两个人只是在双方父母面前拜了个堂便入了洞房，他始终觉得有所亏欠。

想到这里，刘瑜饱经沧桑的脸上竟露出了点点黯淡。

“放心吧，一切都会补偿你们的。”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刘老兵，来了一队车队。”一个看门士兵呼唤道。

刘瑜收起思绪，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走上前去。

“小张，什么情况？”刘瑜问道。

小张全名叫张淼，是个入伍刚满一年的年轻小伙，从当兵以来就一直跟着刘瑜。他本身十分机灵，做什么事也都很踏实，因此深得刘瑜的喜爱。

张淼按照惯例站在路障前，“来了一个车队，大概有十一辆马车，但是只有一个人押运。”

“十一辆车？一个人押运？”刘瑜反问一句，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张淼点点头，十分肯定。

刘瑜看着渐渐靠近的车队，“你去把大家都叫过来，我在这里先看着。速度快。”

经验和直觉告诉刘瑜有些不对劲。

张淼得令，二话不说便转身招呼其他士兵过来集合。

刘瑜想了一瞬，决定走到吊桥前先行拦住车队。

车队听了下来，押车的人纵马走到刘瑜面前，跳下马，行了一个军礼，而后开口，“我是麒麟军第九分队队长郭子敬，根据韩将军的命令将这批物资由丰城运往金城，希望放行。”

说着，郭子敬从盔甲里掏出一份密函，递给了刘瑜。

刘瑜接过，密函上确确实实是韩骁的麒麟印。他拆开一看，文中内容也确实如郭子敬所说，可对押运的物资却只字未提。

“郭将军，十分抱歉，曾总督不久前刚刚下大了封城令，想要进入这金城，我们就必须要知道您马车上运输的货物是什么。”刘瑜的话说的密不透风，他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郭子敬笑了笑，“那是自然，我这车里运送的都是刚由丰城收下的粗粮。这不是丰城出事了吗，作为整个金城州的粮食供应大城，如果这些粮食再保不住，今年怕是就要闹饥荒了啊，所以政府协调了一下，让我们麒麟军前来护送。”

刘瑜听了，也没觉得不妥，但还是问了一句，“既然这粮食如此重要，为何只派刘将军一人独自押运？”

郭子敬也很耐心，“哎，这不是刚才说了吗，丰城事变，整个金城州都乱成一锅粥了，麒麟军人手有限，只得分散到各地去分别执行任务了。”

作为一个西部辖区的军人，刘瑜自然知道麒麟军的鼎鼎大名，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军人都对这支部队有着不可动摇的尊敬。

“你们真是辛苦了。”刘瑜说道，“但是郭将军，检查我们还是要检查的，请您理解。”

郭子敬点点头，退到一旁，“那是当然，您请便。”

正巧此时，张淼带着六名守城士兵赶来，刘瑜指了指，“你们上车，把车上的箱子都打开，检查一些有没有什么危险物品，一个箱子都不要漏过去了。”

“是！”

张淼带着六人一辆车一辆车的开始检查，箱子里皆是五谷杂粮，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大概十分钟后，张淼跑到刘瑜面前，“都检查过了，所有箱子里都是粮食，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刘瑜点点头，走向郭子敬，“不好意思了郭将军，您进城吧。”

郭子敬摆摆手，“无碍，这也是你尽职尽责的体现嘛，多谢放行了！”

说罢，郭子敬翻身上马，带领着车队走上吊桥。

“咳咳。”张淼咳嗽了几声。

“哦？”刘瑜打趣的看着张淼，“鼻疾又犯了吗？”

张淼摇摇头，“可能吧，这马车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刘瑜背着手，“你都当兵一年多了，还闻不惯这马车的味道可不行。”

张淼挠挠头，“不是，不是一般马车的味道，是一种腐臭的味道，应该是粮食有些发霉了。不知道吃了会不会坏肚子啊。”

“腐臭味？”刘瑜追问道。

“是。”张淼说。

刘瑜的眉间瞬间皱起，“这么干的地方，刚打下的粮食，如何会有腐臭味？”

“可能是箱子本身之前装过什么东西没有清洗干净？”张淼想着。

车队缓缓地经过吊桥，就要到达路障处了，一旦通过路障，车队就将直接进入金城，畅通无阻。

忽然张淼眼光一闪，“那是什么？”

刘瑜顺着张淼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后一辆马车正从他们面前驶过，车的后轮轮轴上有一缕溅开的深红液体，显然是不久前才弄上去的！

“是血！拦住他！”刘瑜猛然大吼，“关城门！关门！拉住他！”

刘瑜拔出刀冲向城门，发疯似的大喊。其他人见状，也都拿起兵器，跟了上去。

留在城门口的士兵一见此景，急忙冲到城门前，想要关上大门。

郭子敬脸色一变，“真麻烦，本来没有你们的事的，何必呢。”

他从马鞍下抽出一把小型弩弓，射出四箭，那些想要关闭城门的士兵当场毙命。

刘瑜目睹了这一切，冲着张淼大喊，“张淼！敲钟！有人闯城！”

“是！”张淼回应。

郭子敬跳下马，回过头，一边走向冲来的刘瑜，一边将弩弓丢在一旁，将腰际双刀抽出，“想放你一条生路都不行，多管闲事！”

那另六名士兵年轻体壮，跑的比刘瑜更快，很快就对郭子敬形成了合围之势。

郭子敬满不在意，挥舞着手中双刀，步伐极其迅速灵活，手起刀落，很快砍翻六人。

他一手横刀在前，一手将刀斜在背后，侧着头看着刘瑜，“该你了。”

刘瑜双手紧紧握着武器，他的余光找到了正在跑向大钟的张淼，他需要争取时间。

“为什么？”刘瑜问道。

“什么为什么？”郭子敬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为什么背叛？为什么做这些事？”

刘瑜反而被一下噎住，郭子敬冷哼一声，“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个人都只不过是再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罢了。你是，我也是，仅此而已。好了，不要再问我问题了，再问你的那个小伙伴就要敲钟了，虽然我很无所谓他敲不敲，但是这个声音会让我觉得很烦。”

说着，郭子敬握着背后那把刀的手用力一甩，那刀竟然被他直直甩出，在空中就像一道冲击波，斩破空气，张淼反应不及，被插中后背，应声倒地。

刘瑜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眼前一黑，郭子敬已经闪身站在他的面前，“听说你儿子喜欢长安，放心，死了之后，我会替你如愿的。”

紧接着，刘瑜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郭子敬的另一把刀已经刺穿他的心脏。

刘瑜感到口中一酸，呕出鲜血，他颤抖着，低着头，看着那光滑的刀刃，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郭子敬，“你······你是······你是······”

郭子敬笑了，轻轻将刀抽出，刘瑜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无生气。

他的双眼，看着东方，那长安的方向。

郭子敬擦了擦刀上的鲜血，“嗯，你答对了，我是。”

“咣！咣！咣！”巨大的敲钟声传来，郭子敬猛地回头，发现先前张淼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滩血迹，他的视线顺着那几条血痕看去，发现张淼的后背上仍然插着那把刀，而他正全身趴在撞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