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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军敲了敲门,声音不大不小,不足以让人觉得唐突,也足够让屋内之人听清。
屋内沉默了一会,“进来吧。”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
护军纵横官场几十年,见过无数类似这样的场面,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推开门,走进屋内。
天子的内寝设置的并不复杂,与一般人家的摆设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不同的是,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山水名画,因为当朝天子钟情于此,网罗了一大批当今天下最好的山水画家,专门为他创作一幅幅传世佳作。
屋中有一张茶几,那是天子平时下朝后批阅奏折之地。本朝有一个特色,便是除了早朝时间,其余时间天子一律在内寝处理公务。不出护军所料,当朝兵马大元帅吴柯早已经站在一旁等候,他没有看护军,而是昂着头,即使天子在侧,也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天子坐在茶几前,手中捧着一纸文件。当朝天子方才不到四十,但却已经是白发丛生、沧桑之感显而易见。虽然现在正处太平年间,各类保养药材使用不断,但也无法阻止一国之君带给他的巨大压力。
“参见陛下。”护军的年纪比天子大很多,天子曾经允诺护军在早朝以外的时间面见自己时不用行君臣之礼。
天子放下手中的的文件,端详着二人,“好,两位爱卿都到了,今天急招二位前来是有要紧之事想要商讨,寡人拿不下主意,还望二位爱卿献策进言。”
护军很谨慎,他仔细的品味着天子的一字一句。今日急招?那表示这次聚会的发起者是天子,并不是元帅在背后先将了自己一军?那情况和此前的预想预想又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请讲,末将定当竭尽所能。”吴柯率先回答道。
吴柯年轻力壮,正值当打之年,气势与精神上都完全胜过了护军,在二人的博弈之中,护军就好像是太极一般,四两拨千斤。
护军的声音显然不足吴柯般充满气势,也答道,“陛下请讲。”
天子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身后,在二人面前来回踱步,“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寡人就直说了当了。丰城之事,想必二位不可能不知道吧。”
吴柯与护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也更不可能不知道天子此时将自己叫来的原因在哪里。
“末将知道。丰城之事,实属末将失职,如今末将已经派人前往调查处理,陛下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将这件事处理好。”吴柯是个急性子,他再度抢先回答。
护军这次却没有接话,天子也不等候,他和护军相识也久,知道护军的性格与脾气。
天子润了润喉咙,“嗯。我自然知道你们会处理此事,但是我找你们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吴柯和护军十分默契的看了看彼此,都没有说话,又转向天子。
天子叹了口气,“根据我手里的情报,这股势力的背后,是承秦的余孽。”
对于帝国来说,承秦这两个字,十分的敏感,但对于这两个人来说,这个名字此时的出现却又显得并不那么意外,因为他们自己的情报网早已经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天子没有给二人接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早在崇平之战结束之后,我们的情报人员就曾经给过我一份绝密的信函,信函里提到,当年我们反攻承秦攻入都城后,清点人数时并不齐全,也就是说有承秦皇室的漏网之鱼。”
对于这件事,两个人也并不感到意外。
天子继续说,“当年看过那封密函的人只有我,而我也在暗中派出了一批人前去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一网打尽。整整过了二十年,看来这批人任务完成的并不够好啊。”
“也许是这任务难度太大了。承秦属于西部闭塞民族,在崇平之战爆发之前与帝国交流甚少,外部对他的了解更是几乎一片空白,想要弄清楚完整的皇室信息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护军想为同事们开脱开脱,但天子伸手制止了他,“不,寡人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事实上,他们的任务完成的相当出色。我想说的是,当年那封密函里还提到过一句话,便是‘不除尽余孽,日后必将危及社稷。’”
“危及社稷?”吴柯被这个用词震惊了,“当年承秦处心积虑发动的事变也不过影响了了,如今一些残败余孽,谈何危及社稷?我想这是那人危言耸听吧。”
天子点点头,“寡人当日所想与吴元帅相同,我帝国兵强马壮,区区小国,如何撼动?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天子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刚才正在看的文件,递给了吴柯,“吴元帅,你和护军也看看吧。”
吴柯接过,护军也同时凑了上来,二人看着这有些发黄的纸,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可以依稀辨认出来,这便是天子所说的当年那封密函!
二人逐字逐句的看下,直到最后,两个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文件。
天子平静的看着二人,“密函里已经准确的预料到了今日之事,而且根据那密函所说,承秦余孽真正的目标,是这里。”
吴柯握紧拳头,“请陛下大可放心,末将一定会保证长安城一点灰尘都不会少!”
护军却依旧沉默不语。
天子看着护军,“护军有何见解?”
护军看着天子期许的眼神,“陛下,这类密函本应是密级极高的文件,书写时应当在无人的场所,专心编写。如果此人手里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将事态写的如此危急。敢问陛下,此人如何?”
天子点点头,“绝对可信,且能力绝对过硬。”
护军吸了口气,“那么他既然有能力判断出这件事,为何不讲处置方案或者建议一并写入密函?或者说,这密函里通篇不曾提及他如何制止、破坏,老臣着实费解。”
天子的眼里露出一抹欣慰,“护军所言极是,那么依护军看呢?”
护军的表情忽然变得沉重而严肃,“回陛下,依老臣拙见,此人在撰写这封密函时被人撞破。不知陛下有没有办法判断此密函真假,因为如果不幸真如老臣所言,那这密函究竟是写到一半被人撞破而未完成还是被人将计就计蓄意更改,就不得而知了。”
吴柯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却连连称是。他和护军一文一武,统治着整个帝国庞大的军事力量。虽然互为对手,但同样,他们也相互倚仗。
天子拿过那份密函,放在床边一盆温水里微微沾了沾,那密函的一角隐隐约约渲染出了一个“密”字。
天子转过身,“可以确定。”
护军的表情更加严峻,“那便可以断定是前一种情况了。”
天子的眼里满是复杂的情感,“和寡人想的一样。”
“那么陛下,老臣斗胆请问,这个人是谁?”护军问道。
天子沉默了,他转过身,背着手,摇摇头。
护军眯着眼思考着,吴柯同样也在等待。
“你们应该猜得到的。”天子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