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云翻滚,暂时为他们提供了躲避时间。
但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回天无力。
“阿迟,来世等我,等我可好……”
男子躺在女子的怀里,还未将这句话就断了气,浑身的鲜血染红了茫茫白雪也打湿了女子的衣裳。
女子伸手想抱着男子最后留给她的尸体,尸体却化作星光点点升至九重天,只能抱了自己满怀,钻心的疼痛在胸口蔓延,泪水无声落下。
“好。”
“咚~咚~咚~”三声钟响回荡整个九重天,透过天际,传向更遥远的地方。
仙乐骤然止。
“神陨钟!”老仙家愤然离席,脚下腾云直奔神陨钟。
数十万年前的钟响声声在耳、战争的惨状历历在目。
尽管今日仙界已然非昔日可比,若没有往昔浴血奋战的战神,何来今日?新晋仙家未曾经历过,不明晓具体也就算了,但他们从未敢忘记。
大战过后所剩的战神寥寥无几,哪一位不是他们老仙家捧在手心里护着的?
竟有贼子胆敢?!
“诸君请回。”老者在神陨钟外围轻松拦住了所有前来探望的仙家。
神陨钟响的同时,一侧的石碑也会浮现该战神生平事迹以及陨落缘由。
此时在场的仙家都是为此而来。是哪位战神陨落,又是为何陨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要有个对头。
哪怕是仙界资质最老的仙家也不敢忤逆眼前这位“默默无闻”的老者,老者发话,他们只能原路返回。
神陨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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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城湘李府,门外炮竹声不绝,一众婆子丫鬟站成一排挎着花篮在新娘入门的吉时撒铜钱、散糖果。红色鸳鸯戏水锦织地毯由外延伸至新人花堂门槛。
新妇已至,随后的陪嫁礼在府门口暂望不见尾。抬夫们个个挺直了腰板,走起路来矫若游龙。
按照习俗。进了女墙内,新郎缓慢蹲下,放下背上的新娘。一旁的媒人快速拿出一旁备好的红绸分别交给二位新人。
二位喜娘眼疾脚快走到新娘身侧扶着,小声提醒新娘抬脚落脚。
前方的新郎眉梢一直扬着,时不时回首看一下新娘,偶尔停下待新娘走得近些才重新迈开步子。
穿过院子,进入花堂,二人齐齐跪下。
主婚司仪放声高喊,庭院中满座宾客无不听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天地拜,宴席开。
“李公子当真好福气,娶了天下第一美人。”酒席中人无不羡慕。
“谁说不是呢。不过李公子能娶得姜小姐也无可厚非。先不说通天的财富,李公子是钦点的状元,广交天下才子,为人温善,自然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
李府家大业大,仅有一子。独子成亲,李老爷邀请了小城近半人。
姜迟不请自来坐在酒席末尾一角,目光一直追随新人,杯中酒洒了一地也浑然未知。
这才是打发她走的缘故吧。
丫鬟、表妹、未婚妻、师父、恩人……无论是身处哪一位,都没能入了你的眼,动了你的心。
万不敢做坏人毁你幸福姻缘,但凡你所愿是我所求。
姜迟收回目光,重新斟了一杯酒。
也罢。
所有的痴情恩怨尽在此杯中,饮了此杯酒,你我百世情缘两清尽当一场风月略耳过。
姜迟遥对虚妄碰了杯,一饮而尽,趁着闹洞房的空隙悄然离席。
来世啊,我就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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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外二月天。
“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是?”七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感恩为何物,况且是救了他的人,他是千般喜欢,万般感激。
小女孩弯腰摸摸小男孩的头顶,又拿出洗得发白的手帕给他擦掉了眼泪鼻涕,安慰着:“不了。”
“快回去吧,不然你家人会担心呢。”
目送孩子上了马车,慢悠悠地进了姑苏城,女孩裹紧了满是补丁的单薄外衣,光着脚丫反向而行。
看到他还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眼里只有一般孩童的天真可爱,想必和以往一样。他不必为生计担忧,可以平安长大,待到及冠功成名就时,佳人身侧,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姜迟拨拉一下枯草般的乱发,眯着眼抬头遥望九重天。
情缘已了结,接下来就是个人恩怨了。
二月的天还真冷。
姜迟绕过人烟之地,钻进小树林拾了满怀的小树枝,用绳草胡乱捆绑好,背着,回家。
其实也算不得家。家乡闹饥荒,娘亲带着她一路逃荒,投奔她那个从未露过面的负心爹。
到了地方,人去楼空,无半点音信。
娘亲不死心,非要临死托孤,一心找到负心汉。
一路的奔波劳累,压垮的娘亲的身体,她们身无分文,故而在远离人烟的破庙中暂住了下来。
姜迟每日都会进城乞讨,勉强换点药给娘亲吊命。
破庙真的很破。纸糊的窗子烂的一碰就成了粉末。大门倒了一扇,另一扇坚强地在风中吱吱呀呀的作响。
庙里面供奉的菩萨真身只剩下了莲花座。姜迟为示感谢,用泥巴认真捏了一个,晒干后供奉在莲花座上。每日乞讨的吃食都先在莲花座前供奉一下,母女二人才吃。
姜迟进了庙里面,放下树枝,掏出今日讨来的馒头供奉在菩萨前。
“傻丫,回来了?”妇人躺在破絮棉被中,听到声音艰难转身。
妇人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已经鬓发出霜,面黄肌瘦,一副将死之相。
“回来了。”姜迟点上火,一个瓦罐里熬药,一个瓦罐里煮野菜汤。净了双手,她开始给妇人按摩,从脚底往上。因为卧病久了,妇人身体已经开动作迟缓,又时间不见天日,身体状况更是差。姜迟经常给她按摩,作用不是很明显也略有起色。
“傻丫,你扔了娘去找个活路吧。”妇人躺在破庙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思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你不是打小就说想修仙成佛吗?娘也不拦着你了。”
“咳咳咳……”一句话未说完,妇人趴在被子上咳得心肝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姜迟慌忙给妇人盖好被子,去倒一碗温水端来给妇人喝下。用偷学的法子给妇人揉穴位,慢慢止了咳。然后重新给妇人按摩。
“娘莫再说混话,您要给女儿争口气,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女儿日日乞讨。”姜迟压低嗓音,悄悄动一下肩膀抹去眼角的泪水。
“不许再说混话。”
妇人抓着棉絮的手一松再松,满嘴的苦涩,满心的欢喜,相互交织。
恨那人抛妻弃女,喜那人留此一女;恨自己痴心妄想,喜自己有此一女。
“娘争气。”
姑苏城外,三月里,破庙旁。
姜迟跪在不像坟墓的坟墓旁三叩首,折一直开得最艳最美的桃花放在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