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丙文一案被迅速结案,一夜之间,就完全被定了性,甚至连民间舆论,也都煞有介事的说孙丙文的确是自杀,有理有据,甚至还有曾经自尽未遂的消息。
李立知道,这事儿能有如此大的力度,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官府方面,黄知县出了大力,以官方力量瞬间控制了事态。另一个,或许是王庆虎干的好事。
王家财大气粗,花点钱散播点谣言,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那么,他们做这些为的是什么?显然,是要把王荣不声不响的摘出去。
李立知道,王荣是王庆虎的独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子背着杀人犯的罪名。黄知县那边出大力气,究竟是因为和王庆虎关系好,还是因为收了好处,李立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王荣肯定是要出狱了。
或者,昨天晚上就已经出狱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他也无力去对抗钱塘县官府,也没法子去找王庆虎的麻烦,但是,这个王荣……很显然是个突破口!
李立想去县衙门口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能知道王荣的消息。后路他都想好了,大不了,把那位便宜的叔父刘主薄,再拉出来当一回挡箭牌呗!
不多时到了县衙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县衙门口似乎有些吵闹,近了一看,居然是谢明言这家伙,被两个守门的衙役给驱赶了出来,而且态度极为恶劣。
一个衙役骂骂咧咧的道:“就你这破落模样,还巡按大人?赶紧滚,再敢无理取闹,这就把你抓起来!”
谢明言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们不信,大可以让你们知县滚出来见我啊!”
“放肆!”那两个衙役顿时大怒,昨儿就因为他们一时疏忽,有个家伙跑来敲了鸣冤鼓,气得县尊大人好一通火气,他们俩自然也被骂的狗血淋头。
“胆敢辱骂县尊大人,臭小子活的不耐烦了?”两名衙役说着就要动手,李立见了,连忙跑上去拦住,一边道:“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他脑子有点毛病,对不住了……”
说着就把谢明言拖到了一边去了,隐约听见那两个衙役在后面嘀咕:“咦,这小子……不就是昨天来敲鼓的那个吗……”
李立看着气鼓鼓的谢明言,哭笑不得的道:“喂,兄弟,你还真敢来县衙闹啊?”
谢明言气愤的一跺脚,道:“我真是江浙巡按啊!”
说着,他就将自己的背包取下,取出一份名帖,上面赫然盖着好几道印章,其中甚至有大明正德皇帝亲自用玺!虽然李立也不能辨别真伪,可看这架势……不像是假的啊!
“你……”李立一时间也有些懵逼了,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家伙,和一位权柄重达两省的高官联系起来。
“你什么你,我真是江浙巡按啊!是皇帝陛下让我来这边视察的,结果现在倒好,我的队伍遇劫,人都差点没命,现在连这里的官府都不让我进去了?!”谢明言显然是气坏了。
李立只得干笑两声,道:“这个……谢大人,实在是你太年轻了,其实我之前也不相信你是江浙巡按。”
谢明言听了这话,却是牛气的一挺胸,道:“年轻怎么了?我和当今陛下,那可是关系极好的!”
李立无语,就你这模样,能当上这么大的官儿,显然是和皇帝关系非常亲近。这事情放在别的时期或许不大可能,可是如今这位正德皇帝,是一个个性极为鲜明的帝王,且十分重感情。虎在京城跋扈的时候,刘瑾权势熏天,大肆收受贿赂,除了没谋反,他什么都干了。
可当大臣们集体上书请求诛杀刘瑾的时候,刘瑾跑到正德面前哭嚎了一阵,正德就又心软了。
在正德看来,刘瑾是从他微末时期就跟随他的,一直都对他尽心尽力,刘瑾即便是对不起天下人,却从未对不起过他。再加上那么久时间的相处,正德也觉得他是我的近侍,哪怕是收点贿赂贪点钱,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眼前这个谢明言,很奇怪,历史上并未留下他的名声故事。但如此年轻的江浙巡按,又吹牛皮说和皇帝关系极好,这家伙……只怕也是正德身边的随从,和虎一个性质?
李立心中一动,若他真的是江浙巡按,那他整治个钱塘县应该没问题吧?想到这,李立连道:“谢大人,你放心,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不过,如今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你现在就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谢明言道:“唉,我的仪仗队伍,在遇劫的时候被一阵冲杀,死的死逃的逃,现在肯定是没法找回来了,或许运气好,有人能逃回来吧……但我这名帖是真的,只要这里的知县看见了,他就绝对不敢不认!”
李立奇怪:“那你刚刚怎么被赶出来了?黄知县不肯见你?”
“我……我都没进去!”谢明言恨恨的骂道:“听说昨天有人故意闯进去,害得知县大发雷霆什么的。”
李立干咳一声,道:“呃,昨天闯进去的那个人,就是我……”
谢明言瞪大了眼睛:“啊?你这家伙胆子也忒大了吧,一个山贼也敢闯县衙?”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走,我带你进去。”李立笑着一摆手,朝着县衙大门走去。谢明言却是有些怕了,连忙道:“喂,兄弟,你……你真有把握?我现在都怕这知县和那劫匪是一伙的,专门对付我的啊!”
李立愣了愣,道:“这位知县大人,最近在忙活别的事情……难怪了,难怪他要一夜之间,把孙丙文的案子给搞定,原来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来了一位巡按,他肯定不希望这时候有什么案子,让你察觉到。”
“呃,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谢明言呆呆的道。
李立一拽他,道:“你跟着来就是了,我带你进县衙。”谢明言只得被他拖着前行,到了县衙大门口,两个守门的衙役正要呵斥,李立已经高声喝道:“滚开,我叔父说了,今日定要和黄禹隆不死不休!”
那两个衙役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这家伙的叔父,不就是刘主薄吗?昨日,便是刘主薄亲自过来,把他带回去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刘主薄要和黄知县不死不休?
两个衙役惊骇的对视了一眼,这等状况显然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做主的了,一个衙役连忙转身跑了进去,但很快就又退了回来,一个含着怒气的声音喝道:“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随即大门口就走出来了三位,李立一看还都认识,居中的便是知县黄禹隆,左边的是钱塘县王县丞,右边则是钱塘县豪商王庆虎。三人穿的花团锦簇,十分正派,好像是出席什么盛会似的。
那黄知县一看见李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你叔父呢,谢侍读即将抵达本县,本官命他一同前去迎接,他居然敢不来?”
李立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这三个家伙衣冠楚楚的,正是打算去迎接谢明言的?谢侍读?这是个什么官儿?
不过,他这时候已经无需多言了,既然见到了黄知县,剩下的就看谢明言自己的了。
他退开两步,将谢明言让了出来。
谢明言冷哼一声,走上前瞥了黄知县一眼,道:“你就是钱塘县知县?叫黄什么来着?”
“大胆!你是何人,敢对本官如此无礼,跪下!来人呐……”黄禹隆气的勃然变色,一边喝斥,一边招呼旁边的衙役就要动手抓人。
谢明言在李立面前有些怂,面对衙役也不知所措,但是……面对知县,他却怡然自若,板着脸喝道:“本官看你才大胆!本官见天子亦无需下跪,你难道比当今天子都更高几分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黄禹隆顿时吓了一跳,别管这家伙是什么身份,但他岂敢应下这个高帽子,比天子都高几分?那不得找死吗!
黄知县一个哆嗦,忙道:“休得胡言!本官……你……你到底是何人?”
谢明言将自己的包裹取下,拿出了名帖直接丢了过去,随后更是取出了一块大印,估摸着是代表其身份的官印,更有一枚青铜所制成的令牌,令牌上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御’字。
但就是这些东西,却是让黄禹隆一双腿都打起了摆子,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一片,忽的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吓得旁边王县丞和王庆虎二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谢……谢侍读……下官有眼无珠,还请……还请谢侍读大人有大量……”黄禹隆说话都像是在唱嘻哈了。
捧着谢明言的那几样东西,浑身哆嗦,好似有千斤重。但即便是哆嗦成这个样,黄禹隆依旧不敢让这些东西掉在地上,死死的举着手……
“起开!”谢明言厌恶的一摆手,直接就走进了县衙。
旁边的王县丞和王庆虎也都吓坏了,慌忙将黄知县搀扶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县衙。
“我去,这家伙真就是江浙巡按,还是什么侍读的大官儿?”李立也是有些震撼,但心中却也是一喜,这家伙既然是个巡按,那想必会查一查什么冤假错案吧?
孙丙文这案子,找他帮忙下,说不定就有奇效了!
这么想着,李立干咳一声,也是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县衙,反正这会儿也没人来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