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东南西北的北,我叫她小北。”唐尧无比骄傲地说,他就是很骄傲,这是他妹妹,为什么不骄傲!
眼里的弯弯月牙,是李采荷的温柔。
她没有看到过新生儿,也没有亲手去抱过,然而此时此刻她怀里的生命就是在不久前来跟所有人都打了个招呼,而且她真的很可爱,不是吗?
此时此刻唐北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好看的姐姐,小孩子的欢喜都是没有理由的,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个样,他们的喜欢和快乐都是一样的,快乐的时候万物都欢喜。
解决了唐北的苦恼之后,唐尧却发现唐北竟然就待在李采荷的怀里不愿离开了,唐尧只要一碰就哭,没办法,李采荷就只能这样抱着。
冬天的水很冷,唐楠搓了搓双手,渐渐感受到回暖,除却指尖还麻木到没有什么知觉,看着终于忙完的活计,唐楠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来,不自觉在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来。老龙沟的水很干净,几乎是可以捧起来就喝的那种。唐楠没有立刻就回去,而是坐在大石头边上静静地撑着下巴。鬓角的头发遮住了娇俏的耳朵,被冷水浸泡的手红得发紫,看来是生了冻疮。
唐楠很喜欢一个人静坐,不做任何事的静坐。
其实很坦然,唐楠不必要再去追求李老头所说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为自己而活说起来坦荡,可那太过于自私。唐楠或许已经明白,没有王淑华的允许,或许……她永远无法离开。
她并不讨厌小妹,唐楠唐北,很搭的名字,不是吗?
那就这样吧,唐楠站起来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说服自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李采荷与唐尧闲聊着,唐楠晾好衣服顺便从考验房旁边的柚子树上摘了颗柚子,都说这柚子叫“沙田柚”,嚼起来有脆感,且几分甘甜,不会过于干涩,也不会过于水杂,总之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抱着柚子放在一旁,唐楠又从牛圈左边的护栏上麻溜地爬上去,楼上就是简简单单的中空,堆满了成垛的谷草,老母鸡会选一个暖和的草垛做窝,然后隔几天就会贡献几个圆润的鸡蛋,而这个时候王淑华都会找一个纸盒子铺满谷穗,把鸡蛋放进去储存起来,赶场的时候拿去卖掉。
鸡蛋是个值钱的物件,能够负担起家里的好一部分开支。
唐楠趴在谷草堆中间,松软的草堆陷下去一大块,四下望了几眼,随手抓起几把谷草从中间木板的缝隙丢下去。老牛在底下抬起头张望着,老牛前不久拉去配过,想来不久后家里就要有一头小牛仔了,到牛仔儿长大的时候就要被唐建华牵着犁田去,到那时老牛估计就要被卖了去。
人尚且生不由己,更何况畜生?
抱着柚子推开门,水缸里的水快满了,唐楠顺手又拧紧了水龙头,忽觉得有些口渴,抓起葫芦瓢舀了一大口,咕噜噜下肚这才好了许多。灶上放着唐尧先前给唐北煮的稀饭剩下的碗筷。
“唐尧!你在干嘛,碗又不洗!”
忙了一天的唐楠掩不住疲倦,看着乱糟糟的灶台,胡乱地揉了揉原本齐整的头发,又是气愤地将手中的柚子扔到一旁去,似是还不觉得撒气,边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两脚,许是力道重了些,倏地收回脚来,忍着痛倔强地不肯出声,愤恨地抓起碗筷投入锅中先前唐尧烧的那些热水里,一面要忍者脚上的痛楚,一面又要压抑着心头的怒意,当怎是为难了这年轻的倔强姑娘。
唐尧在里一间房早听见了姐姐的呼喊,由于心爱的李采荷在此,男孩子家心里边难得有些羞耻心,于是便硬着头皮不去搭理,想着待会姐姐估摸着定然是要给自己些颜色瞧瞧的。想到此唐尧便有些脑瓜子痛,装帅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采荷晓得这孩子心中所想,只顾着偷偷笑却不点破,心头有些恶趣味就想看看这平日里在学校里门生不爱说话的聪明家伙在家中到底是何模样。现在想来,这才像那肩上挑着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的少年郎,不然就学校里那般沉默寡言那也未免太过于老成,少年本就该多些生气。
大概是见着唐尧这拘谨模样实在是不忍心了,于是抱着已经熟睡的唐北的李采荷轻轻出声,“那是你姐吧,在叫你呢,先去把碗洗了,你妹妹我抱着就行,可不要惹你姐姐生气了,看样子你姐姐很凶的哦。”
李采荷俏皮地眨了眨大眼睛,朝唐楠那边的屋子怒了努嘴,细心地将裹着唐北的小襟往上盖着,免得被风吹进来冻了小姑娘的脸颊,若是感冒了那可就是她李采荷的罪过。唐尧不情愿地挪动步子,见着姐姐独自在那儿忙上忙下着实是有些自我惭愧,十分的不忍心。奈何姐姐平日里威严颇盛,又不敢开口,值得主动地过去接过姐姐摆在一边的那些洗好了的碗筷,找来一个铝盆借了些水缸里的清水在重新洗过,然后叠成一摞放进碗柜里。
唐楠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洗好了碗后又用抹布将灶台上的水渍一一擦拭干净,又拿起扫把扫去地上的那些个柴屑,看着大变样的厨房,唐楠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看不见的汗水,轻声问着唐尧,“小北呢,有没有哭闹?”
“刚刚醒了,现在应该是睡着了。我们李老师来了,在李老师怀里睡着呢。”唐尧接过姐姐手里的扫把,小声地回答说。唐楠早就看出了弟弟眼中的那些笑意,早就听他说学校里那个好看的李老师,一直未能一睹尊容,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不过嘛,也不能让唐尧过分地开心,先前的气可是没消干净,总要让他吃些苦头才行,不然自己这做姐姐的哪儿来的威严?
于是唐楠便板着个脸别好头发,“好歹是老师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把小北给老师,你也好意思,晓得你读的这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等会爸妈回来晓得了看他们不吼你才怪!”
唐尧低着头不说话,唐楠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问:“唐玮呢?又跑哪里去了?”
唐尧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不晓得啊,早上起来就看到了一眼,结果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算了算了,等他回来再给他说!”
看来唐楠是有些生气了的,唐建华和王淑华前去镇上赶场,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赶着过年的时节大家都有些放松,这个时候这个家里大概也只只有唐楠又做不完的事。可那又如何?唐楠逐渐地开始信命。女子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渐渐长开了身材的线条逐渐明朗起来,脸部也渐渐地趋显于柔和,趋于柔美的状态来,大概是遗传了来自于唐建华和王淑华的基因,唐家的这几个姊妹长得几分秀气,唐楠这身段更是妙不可言,不说是在这小小的清溪,哪怕是整个凉风镇,那也是难得的妙趣女子。
若是年代更久远一些,这年纪在乡下是要为姑娘家说上一门亲事的,只怕是唐家的门槛都要给媒人踏破了去。
久一些是时候,王淑华也曾与唐建华说起过,如今唐楠年岁不小,等到唐北大一些了,不如就给自家姑娘说一门亲事,且不遑论唐楠才能如何,就这容貌那也能嫁一户好人家,又说起塘关那边新坝那寨子上一户姓谭的人家,尚有咦男丁远在河北上大学,据说学的还是订好的医学专业,那毕业了可是吃国家饭碗的职业,唐楠嫁过去自然是不会吃苦头的。
作为父亲的唐建华自然是鼎力反对,唐楠还这般年纪,如何能早早地出嫁。一边数落妻子封建一边劝说姑娘年纪尚小,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再说唐建华也舍不得姑娘早早地就嫁做人妇。若是夫家老妈子不好,那不就是将心爱的女儿推向火坑吗?这般作为,唐建华自然是万般不舍,于是一口否决,并表示此时绝无可能。
见着丈夫这般加持,王淑华便悄悄打消了这个念头,未曾与唐建华再说起这事,毕竟是自家的姑娘,而且……那户人家的少年尚未毕业,不过早先注意一些也未尝不可。
此事便就此搁置,夫妻二人都不再提起。
置办好所需要的年货,唐建华夫妻也打算收拾好东西回家去,肩挑慢慢地一担重量还是不轻的。这一场便是花去了家中不少余钱,还有几分外债不知着落,一想起这些个事情来,唐建华便是愁眉不展。
走在山路间,到了塘关地界,夫妻二人碰见不少的熟人,也都熟络的打起招呼来,大多都是在询问唐家老爷子近来身体如何,唐建华回答得十分恰当。如今唐山震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只是马老头去世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如今陪伴在老人身边的就只是剩下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大儿子,老二唐建城当兵去近几年音讯全无,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远远地,王淑华加快了步子走去,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挎包,却是又停下来止步不前,远处那两人原来是上了一辆车去了,往那边的路往上。大概是感受到了妻子的失落,唐建华紧赶过去几步贴近妻子,“咋个了?”
“没事的,走嘛。”
唐建华跟在妻子后边没有去与这里那户姓陈的人家打招呼,这户居住在路口的人家与唐建华他们家其实也还算是亲近,平日里若是从此路过也都会去讨些水来喝的,今日虽说有些一反常态,那户人家的主人倒也没说什么。
其实唐建华是晓得的,王淑华并没有就此打算放弃那日说的那些事情,只是今日时运不济并没能与姓谭的那个人说上话来,说不得妻子心中此时正是有几分闷气生着的,可是唐建华这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实在是不会安慰人,而且唐建华觉得让妻子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也好。就算家中无余粮,也不可能做出那种出卖儿女来换取钱财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