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凌河骑兵冒死送来的战报,不管是满桂还是张春,都不敢置信。
一战击溃建奴万人,斩首六千级,这样的战果实在太惊人!
仔细盘问了战斗的详情,才知是辽南派了精锐沿着河道水路夹击,和祖大寿三万军民内外夹击方才获得如此战果。
“有平辽将军派出的五千精锐,又有着上百门的大炮,兵力加起来是建奴三倍,能取得如此战果也可理解啊。”满桂叹道。
这一年多来,辽南军面对建奴接连取得胜利,现在有王业泰的人参加,能取得这样的胜利满桂还是信服的。
“我看是因为咱们大军的挺进牵制了建奴大部分兵力,以至于建奴在大凌河城兵力空虚,祖大寿和辽南军才能获得如此胜利。”
监军道张春则道,话语里充满着艳羡还有丝丝的柠檬气息。
“不管如何,祖大寿他们是打赢了,现在祖大寿率领军民撤出了大凌河,大凌河城之围算是解了,咱们得想想下一步的举动了。”满桂道。
“祖大寿得到的军令是驻守大凌河城,他现在虽然打赢了,却竟然抛弃城池撤退,是谁给他的胆子,敢违背督师大人的军令!”张春眉头紧皱,言语中满是愤怒。
大家辛辛苦苦前来给祖大寿解围,结果祖大寿自己趁着建奴主力被吸引自己逃跑了,这让人心中怎么舒服。
“祖大寿此人临阵脱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有这样的举动本帅也不觉得意外。”满桂摇头道,他对祖大寿一系的辽西军完全没有好感。
“等到战争结束,我必然上疏朝廷弹劾!”张春怒道。
在祖大寿问题上,张春和满桂竟然难得的态度一致了起来。
然后对该退还是继续战,两人的态度竟再一次一致了。
“祖大寿不过一万多久困力疲之兵,尚且能打出如此胜利,现在建奴遭遇大败,士气必然动摇,正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监军道张春神情振奋的道。
明军有四万多,都是辽西的精锐,这两天的作战也证明了完全有能力抵御建奴的攻击。既然如此,张春心中便生出了野心,便是一战击败建奴,获得前所未有的大胜!
若是能在此战击败建奴的主力,不仅能一雪去年被建奴攻到北京城下之耻辱,而大明对建奴从此将会转守为攻,建奴将不再是大明致命的威胁。
而作为此战的主将之一,凭借此战将会给张春带来无上的威望,直入朝堂乃至入阁拜相都不是不可能。
想想获胜后将获得的巨大利益,张春不由得精神振奋了起来,满满的都是激动。
“确实,现在是建奴最为虚弱的时候,”满桂也点头道,“咱们军队虽然只有四万余,却足以抵挡建奴进攻,而外面还有祖大寿和周遇吉的辽南军,加起来也有两万人,两面夹击之下,有很大的希望击败建奴。”
满桂一直是个主战派,哪怕当初在北京时只有数千战败之师,也敢出城和建奴硬战,现在他手中有四万余精锐明军,自然不愿错过这个击败建奴的机会。
主将和监军意见一致,继续作战便成了定局。
不过接下来怎么打还需考虑。
按照张春的意思,大军应该继续前进,主动向建奴展开进攻。
满桂仔细考虑后拒绝了张春的提议。
“现在祖大寿带着军民已经撤离了大凌河城,咱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前进。咱们大部分军队是车阵步兵,行军缓慢不说,遇到建奴攻击变阵困难,所以最好便是再次就地结阵,等待建奴前来进攻。”满桂道。
张春道:“若是建奴逃跑了怎么办?祖大寿逃离了大凌河城,建奴歼灭祖大寿的机会已经没了,又损兵数千,他们说不定会撤退回老巢。”
“建奴若是想逃,咱们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阻止,因为他们有着太多战马,机动力远远高于咱们。”满桂道。
“但是,我不认为建奴会逃。”
“建奴此次出征的目的,阻止大凌河建城是假,歼灭我辽西军有生力量才是真,所以才围困大凌河城一个多月之久,打的便是围城打援的主意。
现在建奴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军的实力没有折损多少,他们反倒损失了六千多人,若是在加上王业泰偷袭建奴老巢时的杀伤,只此一个多月,建奴便损兵超过一万!
建奴部落所有的男丁加起来才有多少?损失这么大已经是难言之痛。若是其不能重创我辽西军主力的话,今后他们在我军面前士气便会陡然降一大截,而且便是蒙古人也不会臣服与他们。
失去尖牙的头狼如何还能让狼群庸服?
所以,为了挽回颜面也好,为了继续保持对我大明压迫之势也罢,他们都不得不打这一仗!”
满桂仔细的分析着,和建奴交战多年,他对大明和建奴之间的局势非常了解。
可惜啊,按说现在最好的策略便是退兵回到锦州,如此才能把胜利果实保留住。可是这场大胜并不是自己所打啊!满桂心中暗暗叹息着。
从大局来看,此战既然取得如此战果,收兵不打才是最好,建奴的实力已经大大削弱,再想有去年那样攻打到北京的举动已经不可能,以后慢慢和他们玩便是,凭借大明的国力,耗死建奴没什么难的。
可是不管是对满桂还是张春来说,此战都不得不打,因为他们不想落一个畏惧敌人的名声!
辽南王业泰以一万多军队便能横行建奴腹地,祖大寿和周遇吉不到两万军队便能斩首六千,现在二人坐拥四万精锐之师,若是一战不打便撤退的话,从此以后哪里还有前途可言!
张春是人出身,玩弄人心的本事不差,很容易便明白了满桂的意思。
既然建奴不得不打这一仗,己方却是不用急迫,布好车阵以逸待劳等待建奴来攻就是。
两人意见一致,满桂便立即传下将令,就在这里就地列阵,等待建奴来攻。
而与此同时,满桂修书一封,命骑兵绕过建奴军队给祖大寿送去,请祖大寿带着部下赶往战场,和自己配合夹击建奴。
正如满桂分析的,皇太极此时已经坐在了火山上,没有了别的选择。他不得不继续向着明军进攻。
获知明军停下了脚步就地列阵时,皇太极当即传令建奴大军向着明军进逼。
这次他没有选择急攻,而是命手下蒙古骑兵向着吴襄部骑兵攻去,然后大部分建奴八旗兵都选择下马,列阵步阵向着明军车阵缓缓逼近。
在战场的侧翼,吴襄所部骑兵和蒙古骑兵鏖战在一起,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战场的中央,两万余八旗兵在各旗旗主梅勒额真牛录们的统领下列成阵势,分为左右两翼向明军车车缓缓逼近。而皇太极自带两黄旗精锐在后面压阵作为预备队。
建奴八旗兵面对明军从来不是靠着骑兵取胜,而是靠着强大的步战能力。以步兵凿穿明军阵型,然后再以骑兵突破追杀,这便是建奴一贯采取的作战方式。
然而现在,面对明军坚固的车阵,和战车上数量众多的火器,建奴步战的威力竟然也无法发挥。
建奴中虽然装备着数量众多的火铳和弓箭,但是明军躲在战车后面,对射时建奴丝毫不占便宜。而即便冒着明军箭雨弹幕逼近车阵,从下而上攻打战车犹如攻城一样,劣势实在太明显。
所以,皇太极这次没有选择强攻,在距离明军还有二百多步时,建奴步阵便缓缓停了下来。
两百多步的距离,半里还要多,不管是火铳还是弓箭,都远在射程以外。
建奴不再向前进攻了?指挥车上的满桂愣了,忙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建奴的动静,然后他便发现在建奴的步阵之后,数十辆马车正向着战场缓缓行来,每辆马车后面都好像拖拽着一门火炮。
难道建奴想以大炮攻破车阵?可是建奴哪里来的那么多大炮啊?满桂震惊的想着。
在大明和建奴之间,靠着数量众多的火炮,明军对建奴才勉强弥补战力的不足。红夷大炮是朝廷从佛郎机那里购买,或者仿制而来,建奴根本没有获得的渠道。
然而在千里镜中,那数十门被拖拽着的火炮确实是红夷大炮的模样。
“给吴襄传令,命令他率领骑兵攻击建奴后路红夷大炮。”满桂厉声命令道。
战车已经布成,两军即将短兵相接,这个时候后退根本不可能。可首位相连的车阵也根本不方便移动,现在满桂能指望的只有吴襄,希望吴襄能够突破蒙古人的拦截,破坏正在向着战场移动的建奴火炮。
“姥姥的,老子是三头六臂吗?”接到满桂的军令,吴襄怒道。
光是眼前蒙古骑兵的纠缠便让他头疼不已,他部下也就万余骑兵,根本分不出精力。
“父亲,让我带着一队兄弟前去吧!”十八岁的吴三桂主动请令道。
“不行,太危险了。”吴襄看向英武的儿子,断然拒绝,“那可是万军之中,稍有不慎便回不来了。”
“大丈夫为国征战,自当马革裹尸!”吴三桂叫道,说着竟然带着手下百十家丁打马便走,向着战场纵深杀去。
这个时候的吴三桂还很年轻,没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年纪,也没有担负着数万部下十多万家属的生死,考虑的没有那么多。
“小王八蛋!”吴襄无法阻止儿子,只能怒骂着。
出生在军人之家,父亲是总兵,舅舅祖大寿更是辽西军门的头号人物,吴三桂的武力还是很强悍的,他手下百十个家丁更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一百余骑冲入战场,顷刻间便杀透了蒙古骑兵的战阵,破阵而出,自己的损失不过寥寥几人。
仔细辨认了战场的方向,吴三桂向着建奴步阵后面冲去。
建奴后阵,皇太极已经注意到了这支透阵而出的小股明军,观察其进攻防线,便明白他们是冲着红衣大炮来的。
皇太极便命令身旁的长子豪格率领五百白甲护军迎击。
白甲护军是皇太极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二十二岁的豪格更是战力最强悍的年纪,在皇太极看来,歼灭那支明军骑兵自然没有问题。
而事实也是如此,吴三桂手下虽然都是最精锐的家丁,但论战力还是无法和皇太极身边的护军相比。
两军相互冲击,仅仅一轮冲杀,吴三桂震惊的发现,跟在身边的家丁骑兵只剩下二十多骑。
“少将军,退吧!”家丁队长在吴三桂身后拼命的劝道。
看着身后不远处正在圈马掉头的建奴骑兵,吴三桂脸色铁青,却知道再打下去只能全军覆没。便怒吼一声,带着部下斜着跑了。
建奴的红衣大炮终于赶到了战场,在两里远的距离,四十门大炮一字排开,炮口对准了明军车阵,汉军旗都统佟养性带着汉军旗炮手忙活着。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陆续响起,其响声传遍十多里宽的战场。
在明军士兵惊恐的目光下,数以十计的炮弹从天而降,向着车阵落来。
红衣大炮炮弹的重量达十多斤二十斤,落下来的威力极为惊人,而明军车阵聚集在一起,简直是无可躲闪。
有炮弹落在战车上,坚固的战车竟然如同泥偶一般被击打的四分五裂,上面的明军士兵惨叫着从战车掉落。
有士兵恰好被炮弹击中,连叫都没有叫一声便倒在地上,骨断筋折削弱模糊简直没法看。
便是有士兵被落地再弹起的炮弹擦身过去,往往也落得个肢体断裂重伤的下场。
事实上建奴的红衣大炮只有四十门,哪怕每一炮都能击中,对数量多大四万的大军造成的损失也是寥寥无几。
奈何红衣大炮这种威势实在惊人,被炮弹击中后的惨状让所有士兵都感到心惊。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滋味更是让大多数士兵绝望。
建奴的红衣大炮轰击了不到半个时辰,明军车阵的士气已经下降到了极点。
而车阵也在炮弹的轰击下破裂出来了无数的口子,完整的防线已经残破无比。
当皇太极命令停止炮击,两万多建奴步兵呐喊着扑过来时,便是满桂也已经绝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