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密室,墙上的十六盏灯摇曳着淡黄色的火焰。
巴川手中握着五颗钢珠,五颗本来嵌在任清胸口的钢珠。
站在他背后的李玄天和严云山脸色阴沉的像是两座矗立的冰山,灯影在众人的脸上时隐时现。
巴川的眼角有些抽动,看着密室里面的任清牌位,轻声道:“不是我。”
严云山拍了拍巴川的肩膀没有说话,李玄天则向来惜字如金,他和木雕不同,木雕是不爱说话,李玄天则是只说有必要的话,如果没有必要,即使天塌下来都不愿多说一个字,他用沉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他们当然知道不是巴川杀的,因为任清根本就没有被派出去寻找巴川,作为六扇门的顶尖人物之一,若无特殊情况很少会单独行动,尤其明珠一案巴川走前就已经交代的很清楚,在他回来之前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巴川进入六扇门之前,这三人就已经共事多年,无数次的浴血奋战、死里逃生,早已情同手足,胜似兄弟,即使要找巴川,也不会让任清一个人走。
巴川年龄最小,虽然当了总捕头,却从未将三人当做下属,总是以兄长之礼待之,八年来,四人同心协力,将数十件曾经轰动江湖的大案告破,将六扇门的声名抬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他们的感情本就已无需言语表述。
此刻,在密室里端那些供奉着六扇门所有殉职的捕快、捕头铁牌位的暗房里的最右端,巴川在写着“任清”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然后缓缓走出,坐在五莲桌旁一个凳子上,旁边的位子本是任清的。
近十年来,除却三年前上任总捕头死于衡山之巅并坠落山崖后,这是首次有位子空出。
王修寒站在密室卷宗房的钢架间翻着卷宗,忽然道:“十年以来,六扇门,只有三次副总捕头以上级别身亡殉职的情况。”
严云山咬牙道:“这次的对手不一般,若没有小川拼死获得的情报,我们到现在对暗水仍然是一无所知,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无法有所行动,但无论于公于私,我严云山有生之年,定要让他们碎尸万段!”这严云山向来性如烈火,暴躁凶悍,加之天生神力,拳如雷霆,不仅与他交过手的人难得善终,对于悍匪恶势更是赶尽杀绝,如同嗜血修罗,虽然貌似残酷冷血,但却最是见不得不平之事,所以得了个“鬼熊”的绰号,虽已年近五十,其秉性依然如前。
王修寒道:“云山,此次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江洋大盗或者凶徒悍匪,而是一个组织,一个严密、可怕、庞大的组织,有比我们更多的高手和难以想象的手段,和曾经我们见到的任何组织都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只是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我们倒还可以放任不管,可现在发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有什么目的还不清楚,但足见他们的势力已经不是江湖中的普通帮派可比了,很可能在朝堂之上,已有其控制的傀儡和党羽,所以,我们需要谋定而后动。”
严云山噌的站起来双眼怒睁道:“既然如此,王大人你上朝与圣上言明,严查所有官员一定可以查处些……”
王修寒沉声道:“你有证据吗?你能指出是谁吗?一句话就能让我们成为所有朝中大员的肉中钉,随便几个人说我们是危言耸听、借机图谋,再将十三王爷惨死的事情翻出来,恐怕,我们的脑袋没一个能保得住的,别忘了光是区区一个李家的事情就让我们处在风雨飘摇,我知道任清的死让大家都气愤难当,急于报仇,我也一样,可是难道你能杀尽天下所有嫌疑之人吗?”
严云山喘了口粗气,愤愤的又坐下。
王修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巴川道:“你的那位小兄弟呢?”
巴川道:“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
“告诉了,”巴川道,“告诉我他要走了。”
王修寒道:“可惜,年龄虽小,但却是千中无一的人中龙凤。”
巴川道:“王大人,严兄、李兄,这次我能侥幸逃脱确实是依仗着我这位兄弟的鼎力相助才能逃出生天,细想当时,暗水的人故意泄露行迹,我将计就计擒下那个薛晴之后,又假意中了迷香本想能够探听些消息,没想到自己对暗水太过低估,反而被吞了下去。”
严云山道:“你是兵行险招,有些时候确实能够出其不意,但是这次你差点就丢了性命!那暗水如果那么容易对付,那就不应该叫暗水,那是猪下水,你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奇迹。”
巴川点头道:“不错,但之后细想,暗水的所有行动都是经过近乎完美的设计而行动的,在射山深穴,地下毒蛇无数,洞外守着一个武功高到难以揣测的绝世高手,无伦如何,我都没有机会。”
王修寒道:“嗯,按照你所说,即使不死在里面,也要归降暗水为其所用。”
巴川道:“对,本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活着出去,即使能活着,也已经成为了暗水的人,但我却偏偏逃了出来。”
王修寒道:“而且还能带走那颗夜明珠。”
巴川接着道:“本来即使我能从射山深穴逃走,带着明珠也根本无法离开江南,暗水四下派人,只要我一出现,必死无疑。”
王修寒道:“可你却在朋友的帮助下又一次从江南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城。”
巴川道:“虽然我们的行动已经很机密,但一定都在暗水的监视之下,暗水的人相当能够沉的住气,竟然是在李二公子回家的当天凌晨展开了行动。”
王修寒道:“本来这次你也是绝对逃不掉的。”
巴川道:“绝对逃不掉,那人的武功,诡异多变,并非常人可敌,能做到暗水的堂主必然有一身让人惊叹的武功,而且即使他刺杀失败,我想,那后面的十三个人的合力一击必然更加可怕。”
王修寒道:“所以无论如何,暗水的行动本该是天衣无缝,必然能将你刺杀于李家,而且恰在凌晨,整个行动结束都不会惊动周围的人,本来应该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完美收场。”
巴川道:“他们没想到我有一个朋友,一个超出他们想象和掌控范围之外的朋友,彻底搅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王修寒道:“如果计划顺利,现在你或死或降。”
“明珠下落不明。”
“六扇门和刑部岌岌可危。”
“甚至面临改头换面。”
“然后……”
“然后,到底谁在暗中坐收渔翁之利。”
“只要能搞清楚这个,”王修寒道,“也许这件事情的真相便明白了。”
李玄天忽然道:“若如此说来,暗水的所作所为,可能只是某种幌子。”
巴川心神一动道:“李兄所言,也许正好打到了毒蛇的七寸。”
王修寒缓缓道:“难道说,暗水如此庞大的组织竟也是某个人的手脚而已,背后的人物,才是真正需要我们挖出的核心。”
巴川道:“所以即使暗水死掉几个杀手,甚至几个堂主也不会伤筋动骨,他们真正的目的仍在有条不紊的于暗中进行。”
李玄天道:“到底真正目的何在。”
严云山粗声道:“真正目的?总不会是想要谋反作乱吧?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成!”
王修寒和李玄天忽的同时看向严云山,又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同时都咯噔一下,是谁、竟有如此野心?
巴川道:“此前,告诉我暗水相关线索的朋友已经道明江湖中可能将出现一场大的动乱,并隐隐道出这暗水有谋反之心,但当时我还不太敢相信,毕竟对暗水仍是知之甚少,但现在看来,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王修寒道:“可是,暗水再厉害,终究只是个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如何能够敌得过紫禁城及其周围数十万的部队,更不提御林军还有圣上手中的一些绝密人物。”
李玄天道:“杀人,有很多种方式。”
王修寒看到李玄天一脸阴沉接着道:“即使是天子,脑袋也不比十三王爷的硬。”
李玄天的话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一旦传出必然会被以不臣之心论处,但是他的话中之意也很明显。
皇帝的脖子也是血肉长成,一刀砍下去,脑袋也会掉,说不定还会比别人掉的快些。
王修寒道:“可是,这并不符合常理。”
严云山粗声道:“一帮刁民想要犯上作乱当然不会符合常理!”
巴川微微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的前朝覆灭,无一不是在当权者苛政肆虐、横征暴敛之下荼毒子民,困苦不堪不得已才揭竿造反,无论是武王伐纣,抑或陈吴抗秦,甚至是当年太祖皇帝抗元建明皆是如此,但当下人民安居乐业,圣上也勤于朝政,在这样的情况下造反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还需进一步调查,毕竟暗水谋反也不过是妄加猜测。”
王修寒道:“不管怎样,暗水的幕后老大到底想得到什么才是我们最需要知晓的,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是权倾天下的地位?”
李玄天道:“也有可能都不是。”
“那会是什么?”
正在此时密室墙壁忽然响起三声急促的敲打声!
这是王修寒嘱咐自己的心腹若发生紧急状况才允许使用的示警声!
众人脸色一变迅速从密室出去,到达议事堂,因为夜里当班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捕快在衙门里围着一个地上的一个人,王修寒、巴川、严云山、李玄天四人走过去,三人让开一条通道。
他们近前看去,王修寒心头一紧。
是一口楠木棺材。
棺材里有个人,躺在棺材里的当然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