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声如阵阵闷雷,悄然试探着夜的沉着,月色依然,晨雾朦胧,此刻,连城中的狗都已经入了梦。
如果走进深巷,能隐约听到不知谁家屋内的鼾声此起彼伏,还有些模糊不清的梦呓。
紧接着,一些暗影从更加黑暗的角落探出身以极快的身法纷纷跃出。这些人都穿着紧身的夜行衣,只露着两个眼睛,月光清冷,从四面八方不断跃出的黑影齐齐奔向京城的中心,奔向富丽堂皇好似难以触及的大内皇宫!
紫禁城庄严肃穆,城外的护卫仍如常巡视,钱老大是这队人的领头,他手握着刀柄慢腾腾的带着一队人走过往常的青石板路。高耸的城墙,还有不变的长街,他们都习惯了这夜色朦胧,夜巡虽然辛苦,但每月两次的夜巡都有额外的奉银可以拿,不仅可以去东门外的上仙居当一次大爷美美的吃上一顿,还能去迎春楼选一个姑娘,钱老大想起前天听老张和手下那群色鬼们说,有一个叫小春还有叫小翠的风骚得很,那一双手和一对眼睛简直就是天生用来勾引男人的,想到这里,他们都精神十足,这长夜即将过去,他们心里都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恨不得像是从井里提水桶一样把太阳提起来挂到天上,这样他们就能赶紧交班美美的回去睡上一觉然后去迎春楼找那两个小骚货了……
钱老大美滋滋的畅想着,下面的人也都知道,他们都心猿意马的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慢腾腾的拐入角楼,前面不远则是玄武门,钱老大当差十几年,宫外这条路走了不知多少遍,绕着这皇城巡逻一圈差不多得半个时辰,再转上四圈到了辰时,老张那帮色鬼就会来接班,想到这他们心情就好了很多,这段路旁的柳树一棵接着一棵随着夜风妖娆的摆动着柳条,怎么看都像是那个小骚货在摆着手勾引他们……借着月光还能看到护城河波光粼粼,只是拐过角楼这段小路像个窄巷子,他们不太喜欢,不过幸亏这段路不过只有三四丈而已。
他们一边聊着迎春楼的两个小骚货一边笑着拐过角楼,钱老大想起玄武门今天当差的好像是龟壳赵那个老东西,听说他前阵子新娶了一个江南的小妾,做的一手好菜,如果真的不错一定得上他家蹭几顿饭顺便看看这小妾的模样俊不俊……钱老大想到这不由得喜上眉梢脚下也快了几步,但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忽然发现后面没了声响,这群小崽子一路上都会嘀嘀咕咕不停,比他还要色,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他便回头道:“你们……”刚说了两个字,他的脸色就变了,瞳孔不由得放大,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紧紧的攥在了掌心,随时都要被捏爆,还没等他发出一点声响,他的嘴已经被堵上,几乎同时,他便窒息,眼前只有一群露着眼睛的黑衣人,每一只眼睛都透着冷酷和残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像是被不断抽取一样迅速的从身体里流出,未及挣扎便再没了知觉……
至于角楼内的护卫往往在无声无息间便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太平盛世竟会有人敢来刺杀皇宫的侍卫。
夜色沉沉,清风徐徐,一丝血腥气终于开始夹杂进皇城的上空之中。
一个黑衣人迅速出现在角楼,脚尖轻点便跃入里间,只看到七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在里面,看到他进来轻声拱手道:“江堂主。”
来人正是江水寒,他低声道:“料理干净了吗?”
一个黑衣人道:“外围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除了我们几个堂内五百人都已经潜入宫后苑随时待命。”
江水寒道:“发信号,伏地、弑魂二堂也会跟着进来,同时通知其他人,三堂未能会和前,不要打草惊蛇,风口传来了消息,现在御林军只剩两千,拱卫在内廷外,剩下的锦衣卫和神机营还有六扇门的捕快们都在皇帝老儿的乾清宫外候着,要小心行事,他们中间有一些很棘手的点子,这次一定要一击必杀。”
说完几个人迅速跳了出去,一个黑衣人跳出角楼外,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海螺一样的东西,朝着一个小口吹去,随即发出悠扬空灵的响声,这声音如诉如泣,半夜入眠的人听后可能睡的会更加香甜,即使是条疯狗听了可能都会安静下来。
此人连吹三次,随后一个鹞子翻身又陷入了宫廷的夜色中不知所踪。
宫内依旧静籁无声,内三廷外虽然两千御林军在守着,但是并未听到有人要来行刺,因此分为三队,循环围绕巡视,并未多作提防,何况六扇门的捕快和三王爷的虎刃还有锦衣卫、神机营都在乾清宫和坤宁宫外,即使是只蚊子都未必飞得进去。
此刻,燕山的混战仍在持续,本来占有优势的江湖人士已经有余力开始抢夺血雨,毕竟御林军已经开始撤退,那柄血雨仍然插在一个已经只剩下胸腹和两天腿的锦衣卫身上,这些人兴奋着冲向这柄剑!
忽然脚下的地面有了微微的震动,紧接着于夜色中看到扬起的长长的灰尘,不多时,便看到带头的袁天昊领着成千上万的人马呼啸而来,而且分为三队迅速包抄,将三面的生路全部堵死,袁天昊是跟随着先皇平过动乱的大将,但看到燕山下尸殍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仍然触目惊心,这简直就是一片人间地狱!
这近万人马摆阵排开,同时不断推进,以挤压式的方式将已经精疲力竭的江湖人士不断围困在燕山下,七八千武林门派人士现在已经不足三千,而且全都人困马乏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看到外围不断紧缩的包围圈,连抢夺血雨的人都开始清醒了起来,只是他们在恍然间不明所以,有的人在砍杀之间忽然停顿,仿佛大梦初醒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部分人就在莫名其妙的恍然间被卷土重来的御林军砍倒在地,有的人因为疲惫而束手就擒,更多的人在反抗之后纷纷逃入燕山之中,然后袁天昊冷笑一声,指挥弓箭手射杀这些已经在逃跑的江湖人士,很多人一边跑忽然便被十几支箭同时射中,五百弓箭手的乱箭如同飞蝗一样肆意射入逃溃的人群,紧接着近五千骑兵迅速跟上追杀……
这一战,成为江湖近百年来最为惨烈的战役,死伤人数之多可谓前所未有,这一战后武林元气大伤,三十九个门派的帮主和掌门死于乱战之中,二十三个门派经此一役彻底泯灭,死去的武林人士近六千人,失踪近两百人,而奇怪的是那柄血雨神剑也再未出现在江湖中,这把一经出现便带着妖邪戾气的兵器引发了一场如其剑名一样的灾难,然后在灾难结束后也跟着消失于血腥之中,简丛子大师留下的八个字仍刻在树干之上——剑名血雨,血流成河!
这一场大战,喊杀震天,惊天地,泣鬼神,而那些藏在山林洞穴中侥幸活下来的人在清醒后宁愿自己从未来过此地,他们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想一遍后,仍然难以知晓他们为什么会和朝廷的御林军打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仗,一切如隔世幻梦却欲哭无泪,活下来的人都隐姓埋名彻底隐没在江湖的黑暗处或者闹市中,再不提江湖事,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形容他们心里混杂着侥幸、惊恐、痛苦、疑惑等等情绪的复杂心境,他们只知道,仍然能够苟活于这世上,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什么绝世神功,什么武林至尊,亦或是神兵利器,在他们眼里都已经如云烟一样。
直至许久之后,他们才明白那一场血仗是如何发生,缘何而起,虽然江湖传言在之后众说纷纭,但只有经历了那场血战之后侥幸存活的人们才明白他们充当了怎样悲哀的角色,那真相残酷的如同刀锋一样插入他们的心脏,那痛苦和悔恨来的如同潮水一般比当时在那战场一样令人心碎和绝望,他们经历的残酷卓绝又值得一点点自豪的血战在真相面前彻底打碎了那存留的一丝丝豪迈和仅有的悲壮,原来一切不过是场闹剧,他们只是被利用的木偶,他们近万人竟然只不过是别人设的一场棋局里的一颗棋子而已,这真相,如果早知如此,他们宁愿守着那一点点的豪迈和悲壮老泪纵横的躺进棺材带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