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散了一地的木片,有人嚷嚷道:“冯公子,这剑架子怎么散了?”
冯克转身,看着大家面带难色地说道:“哎呀,这架子怎地这么不牢靠,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随即扭头对着薛摩道:“落霜剑可是至宝,薛兄不介意先捧下剑,让大家观赏一下吧?”
薛摩没有回他,直接弯腰把剑拾起来,双手捧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当起了人体剑架。
在场的人面面厮觑,沈扬清看不懂这两人唱的什么戏,就环臂带笑地看着。
倒是他旁边的杨玄展来了兴致,要说杨玄展这人啊,年岁不过二十,面相及其讨喜,一笑起来,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乖巧得简直让人想给他塞糖啊!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便生能养出一肚子坏水翻腾,倒也真是神奇……
杨玄展看出些端倪,便说道:“这不行啊,两边不一样高啊,薛老板可否稍稍蹲下点来。”
冯克听杨玄展直接说出了他的心思,激动得简直想去和他八拜结交啊!
冯克看着薛摩,眼神向地面上扫了扫,薛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看了看地面,只觉得此刻身上一阵阵恶寒,好像连汗毛都奓立了起来。
冯克见他没有动作,佯装咳嗽了一声,薛摩抬眼就看到冯克在两指间滑转着装解药的瓷瓶,薛摩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深深呼了口气,双手捧着剑,膝盖一弯,就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着地碰撞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前面刚刚围上去的人,吓得都退了三尺。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鬼骨半张着嘴,从座椅上缓缓站了起来,那双似是鹰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里装满了不可思议。
顾子赫倒吸了口凉气,微微把头偏在一边,不忍再看,别的人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他看到了,薛摩这一跪为的就是冯克手里的那支解药。
池笑鱼抿着唇,双手紧紧地抱着薛摩的披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整个后殿极其地安静,冯克觉得自己激动得就快要血脉偾张了,最后抑制不住地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薛老板还真是思虑周到啊,这下子倒真是一样高了……哈哈哈哈……”
冯克尖锐的笑声打破了后殿的沉寂,四周不断有人哑然失笑,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四起……
“哈!有生之年,我还能轮到血衣魔头跪我啊……”
“爽!下山之后我定是要吹一番的!”
“真是雁回宫的好走狗啊!”
“哎,看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
四周喧沸,杨玄展上前,眉开眼笑道:“薛老板这又是何必,传出去,贻笑大方啊!”
薛摩深呼吸了一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只是此刻他连嘴唇都有些失色发白。
薛摩侧头抬眼,看着冯克问道:“现在,满意了么?”
冯克垂眼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头无比地过瘾,那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就像已经几日几夜水米未进,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盛宴,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这快感一模一样,不,不应该这样说,是比那种感觉还要称心如意,就是一桌子菜还都是你最爱的一样。
冯克嘴角一勾,笑的得意,握着药瓶的手一松,药瓶就直直地往下坠,薛摩一看,忙起身去抓,一把握住后,用大拇指死死堵着瓶口。
冯克看他起身抓药瓶,抬腿一脚就跺在薛摩的肩上,背上被一股强横的力量一压,本来单膝跪地的姿势又变成了双膝落地。
冯克一咬牙,褪下又用了三分劲儿,踩得薛摩身子都快匍在地上了,他仰首大笑了起来,笑声猖狂:“哈哈哈哈,大家看看,都看看,什么威慑江湖,不过是我雁回宫卑躬屈膝的一介走卒!”
鬼骨脸色阴沉地就像山雨欲来前的黑云压顶一样,刚要往上冲,却被柳无言紧紧地捏住了胳膊,力道之大,疼得鬼骨龇了牙,转身一看,只见柳无言一双冰窟一样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有放轻。
薛摩看解药已经到手,抖动了一下肩膀刚要发作,就看到一个身影扑了上来,动作极快,像狮豹,像猎隼,把冯克整个人都给扑了出去……
冯克毫无预警,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心上怒火升腾,甩手就把人给摁在了地上,这一摁,他才看清,扑上来的人竟然是池笑鱼!
众人震惊!
池笑鱼紧抿着唇,怒目瞪视着冯克,那眼神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
顾子赫大惊,暗骂自己太入神,竟没顾及到一旁的池笑鱼是什么时候窜上去的。
本来池家三爷,五爷一直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观,现在看到池笑鱼被人摁住,双双拍桌而起,池五爷大喝一声:“放肆!”吓得在场的人都浑身一凛。
这聚义山庄毕竟是出过一代武林盟主的主儿,冯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开了。
场面一下子僵冷起来,薛摩看到池笑鱼伏在地上,欲伸手上前,奈何沈扬清已经先他一步,搭手去扶池笑鱼了,薛摩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垂了下来。
池笑鱼掀眸,看清来扶她的人是沈扬清,一挥臂就把他的手给甩了开去,自己站了起来。
沈扬清何时在女人面前吃过闭门羹,一时也新奇,挑了挑眉说道:“池姑娘,可知道你像这样,沈某很没面子的啊?”
“又不是我让你来扶我的!”池笑鱼的话明显带着浓浓的怒意,灵山派的人哪忍得了,纷纷上前。
杨玄展喝道:“池笑鱼!你好好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沈扬清伸手拦了下道:“不得无礼!”
杨玄展一看沈扬清护着那小妮子,也只能怏怏不平地带着人退了下去。
沈扬清转而对池笑鱼说道:“我与池姑娘素不相识,可是池姑娘好像对沈某心有芥蒂啊!”
“哼!你的杨左执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怎会是好人?”池笑鱼也不避,直视着沈扬清就把话挑明了。
沈扬清一听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池姑娘,好脾气呐!”
池笑鱼搞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望向薛摩,可是目光刚接触,薛摩就直接避开,扒拉开人群,疾步如飞地向殿外走去。
柳无言看薛摩已经出了后殿,抓着鬼骨的手才慢慢松开,鬼骨把袖子挽起来一看,倒吸了口气:“无言,都青了……”
适才,大家的焦点都在薛摩身上,此时才发现白容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后殿内了,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沈扬清。
柳无言稳步上前,对着白容想一拱手道:“白宫主,请恕在下直言,宫主办这样一个赏剑会,其实毫无意义。”
白容想一听就蹙了眉,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柳无言接着道:“落霜剑是白家的,这件事全江湖人都知道,哪怕现在雌雄双剑合璧,也无非单纯是来看看样子而已,着实浪费了这两把绝世好剑。”
这句话听着还稍有点理!
白容想终于正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她一袭束身白裙,一条长长的大辫子上,缀了些白色绒毛状的装饰,颇是面生,但是在众人面前,却一点也不怯场。
白容想启唇:“阁下是?”
“夜行门的小辈而已,不足挂齿。”柳无言答道。
白容想嗤笑了一声道:“呵——那还有什么资格站出来说话?!”
说完,白容想就要往前走去,柳无言提臂一拦,白容想就动了怒,抓着她的胳膊反向一拗,柳无言借力凌空一翻,抓着白容想的手臂顺势一扭,白容想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腾空翻身。
柳无言先松了手,还未落地,一脚就朝白容想劈来,白容想抬起双臂,交叉一挡,力道不及,向后打了个趔趄,这一番交手,白容想才发现此人内力深厚,来了兴趣,上前就切磋了起来。
在场的人,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赏剑会,竟能闹出那么多事来,看着两个女人交手,一白一绿,上下翻腾,青丝泼洒,倒是别有一番刚柔相济的美,柔情的是身段,凌厉的是招式。
“女人就是女人,打个架都能打得这么美,不似咱们这帮糙汉子!”沈扬清站在前头说道,其他人一听,也附和着笑笑。
“男人嘛,扛着刀,提着剑就上,哪招劲狠用哪招,总之先制敌在说,那还能管劈腿甩臂,好不好看的。”
“诶,话不能这么说。”灵山派有人反驳道:“我们沈掌门出招也挺好看的!”
杨玄展瞥了那人一眼,开口道:“说到底还是得看人,手长脚长的,出招自然好看,像你这种五短三粗的,给你神仙招式,你也未必能打得好看!”
“杨玄展!你!”
“算了,算了,消消气,消消气。”有人出来当和事佬。
那人虽是消了声,却是心上不服,他自认也没说什么,反倒被这样讥诮一顿,要不是仗着灵山派势盛,他杨玄展又能排老几,什么叫狐假虎威,他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