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橡木林中,秦英御风而行,那般明处如疾风,暗时似精魅的身法,即便华浓已经领教过,可还是心下暗自惊叹!
秦英缓缓落在华浓身边,斑驳的树影披在他身上,整个人愈发显得清俊非凡,秦英开口道:“心法口诀我都已教过你,你按着我的路数来练,我会在旁指点一二。”
华浓本就有底子,练起来,并不需要秦英做太多指导,她练得极为用心,一练几个时辰都未曾言休息,华浓脸上较劲的表情,让秦英恍惚中想起了碎叶城那条长长的虿盆,想起了那些手拈火炭的日子,亦想起了薛摩无时无刻都在披着披风的背影……
华浓看到秦英出了神,缓行到他身边,开口道:“怎么,还在想今早的事?”
秦英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些陈年旧事而已。”
华浓喘着气点零头,晶莹的汗珠便从鬓边滑了下来,秦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帕子,伸出手替她一一拭了去。
华浓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眉眼含笑,温暖得连阳光都开始斑斓……
秦英凝眉,开口道:“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
“但无妨。”华浓干脆道。
“华姑娘亦是江湖中人,嗜武之性,秦某亦懂,但是,论武功,我师父自然更胜我一筹,你为何执意要我来教你呢?”秦英问道。
“可是论轻功,你可谓是举世无双呐!”华浓顿了顿,随即蹙眉问道:“你轻功造诣如此高深,不知可曾听过幻影迷踪步?”
秦英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我想学!”华浓回答得斩钉截铁。
秦英长吁了一口气道:“当年幻影双煞以童男童女练功,罪恶滔,罄竹难书,据我所知,十多年前,他们两夫妻,被江湖正派,从洞庭水一路追到了贺兰山,最后在玉门关投缳自尽了,这还不算完,他们一个被鞭尸三百,一个尸穿千窟!”
华浓瞪大了眼,喃喃道:“我只知道他们伏法了,没想到下场竟如此凄惨!”
秦英不屑道:“哼,就以他们的所作所为,罄南山之竹,绝东海之水,难书其恶,死不足惜!所以,华浓,你应该明白,即便幻影迷踪步有幸流传下来,或不屑,或不敢,没人……会再用的!”
华浓怅然道:“从前我便听我义父提过,幻影双煞练功走火入魔,嗜血成性,硬是凭借幻影迷踪步躲避江湖追杀十余载,特别是……”
“特别是尹幻慈,当年身怀六甲,却还是在少林空无方丈的眼下硬生生逃走了!”秦英感叹道:“确实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绝世轻功啊,只可惜……落错了饶手!”
华浓呵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这部江湖上最顶尖的轻功绝学……就此失传了……”
秦英闷闷地嗯了一声,倏忽间,眉峰蹙起疑惑道:“你为何会想学这种武功?”
“确切来,是想学这种轻功。”华浓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想学遍这世上最好的轻功……”
秦英听罢眉头立得更高了,华浓自嘲地笑道:“我在这世上,本来也不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我和你一样有个亲生妹妹。”
到这里,华浓侧过头看着秦英微微莞尔,阳光打在她还有稀薄汗珠的脸上,隐隐有丝通透,华浓叹口气接着道:“可惜,我把她给弄丢了……我带着她躲在商船的粮仓里,我曾一度觉得自己很聪明,在那里,我们只需要躲避厨工,却不用挨饿,没有捱过饿的人,不会明白我们当时那种能吃一口饱饭的庆幸和感激,可是倘若我知道后来会是如此,哪怕是饿死在扬州的渡头,我也不会带她上船一步!”
秦英能感受到华浓身上那股绷紧的气息,恻然道:“那后来呢,你们被发现了?”
华浓抱着双膝,垂首摇了摇头道:“她生病了,我把她安置在粮仓里,躲好,我上岸去抓药,然后……船提前起锚了……本来酉时才开的船,才刚过申时就起锚了……我丢了药,拼了命地朝渡口跑,就那么点点距离,若我当时,会个一招半式的轻功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全部梗在了喉咙里,华浓微微颤抖的双肩,看得秦英眼睛生疼,他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同胞妹妹,便十分能理解华浓的遗憾和惋惜,同是涯沦落人,秦英想了半也没能想到句安慰的话,只能开口笃定道:“华浓,今后不论你要学什么轻功,只要我会的,我全教你!”
也许是阳光的关系,秦英看到华浓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光华璀璨,像琥珀一样美……后面秦英教的格外用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承诺,也许是他在华浓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实在太过明显。
又是几个时辰穿指而过,汗把华浓的衣服,打得湿透,秦英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待到两人停在树桠上时,秦英问道:“那你……后来找到你妹妹没有?”
华浓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树林,喃喃道:“她死了。”罢,华浓腿上一用力,便只剩一道光影在树林间穿梭,秦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心下暗道,这江湖上,不日,怕就有第二个踏叶行了。
色渐暗,一剪烛火印着柳无言清清冷冷的瞳,倒是衬得她一袭白纱越发出尘了,鬼骨翘腿坐在太师椅里,一双鹰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雁回宫和灵山派要结盟了,阿骨,到时候他们在中原的根基那便是稳如磐石了,愣是再大的风,再大的浪也难掀起一二了……”柳无言平铺直叙的语调里,有丝难于察觉的疲惫。
鬼骨皱了皱眉,道:“郭涉远已经抓到了,派去剑南的探子也来报岭南老怪那边是有些眉目了,我觉得,是时候让阿琰,进玉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