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叉和虎爪闻言均是大为惊讶,这个平日几乎不与人交流的普通男子,竟然是大海盗陈祖义手下的头号猛将郑克武。
虽然陈祖义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但他当年毕竟是个不论西洋还是大明沿海均人尽皆知的人物,至今仍然有无数不同版本的传言在民间流传。至于他手下五大战将的名字,二人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个痛快好了!”郑克武咬牙怒吼,神色决绝。
灰袍老者却似丝毫没有听到郑克武的话,仍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直到三年前,一位锦衣卫朋友从琼州府完成任务,返回时顺道来南京看我,我才从他闲谈中推断出你的踪迹。我立即请出两名闻天阁的朋友相助,暗中监视了你两年有余。”
闻天阁是锦衣卫中的一个秘密机构,专门负责替皇帝监视江湖中的动向,以确认这些江湖势力是否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够资格让他们监视的对象无不是一方豪雄,是以每一个闻天阁的成员,无不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以郑克武这般级别的角色,被监视了两年仍然没有丝毫察觉,便可见这些人有多么厉害了。
郑克武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泛起阵阵潮红。
灰袍老者眉头一皱,脚步欲进又止,最终还轻轻向后飘出丈许,站定叹道:“这两年你一年说的话也不到十句,难道就没有耐心和我多说几句吗?”
他知道郑克武有一秘法,能够在短时间内数以倍计地提高自己的功力,虽然对方此刻已被他打成重伤,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
郑克武当年人称屠夫,其凶名在整个西洋几乎无人不知,死在其刀下的高手名宿不知有多少。见其有临死反扑的迹相,强如灰袍老者也不敢托大。
“我无意杀你。”见郑克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灰袍老者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么多年了,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无论你回不回答我的问题,我都放你走,如何?你该知道,我的话总还能信得的。”
大凡这种功法,虽然能救一时之急,但却会在事后对施术者造成极大的伤害。以郑克武现在的伤势,强行施为之后,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郑克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内心挣扎片刻之后,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潮红渐渐散去,精神却更加萎靡了。显然这种功法并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虽然他及时散去,但仍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看到此景,灰袍老者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笼在袖中的手指一弹,一道黑影疾射入郑克武的口中。
“这是大内秘药,可暂时缓解你的伤势。”灰袍老者坐到刚才郑克武劈柴的地方,一脸落寞。“这次我的目标并不是你,虽然我有意让你继续自己的使命,但除我之外,大内只有三人能制得住你,所以你的武功自不能再留,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我并没有什么使命,只是厌倦了以往的生活,想安静一下而已。”服了灰袍老者的药,郑克武的精神好了些,勉力坐了起来,却没有丝毫感激对方手下留情的意思。
一个武人失去武功,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惨。不过或许他真的还有未了之事,此刻却再没有恶言相向。
灰袍老者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虽然你掩藏得极好,但却并非天衣无缝。你一个人独居在此,但每个月中你定会去陵水县,月末转而去万州城,没有一次错过。那孩子定然在这两地之一。”
郑克武没有答话,老者继续说道:“经过深入追查,二十年前你以海外难民的身份入籍。但当时只有你一人,孩子应该被你寄养在陵水或万州某户了。遍查两地前后三年的户籍,共得三十四人,其中一个就是陈祖义的儿子吧。”
听到这话,郑克武终于变色。
“我极不明白,你为何听任这孩子在普通人家长大,却不丝毫加以指导。”灰袍老者饶有兴致地问道:“莫非你想这孩子只是个普通人么?这是陈祖义的意愿么?嗯,应该是吧,虽然平凡,但他至少能成人,娶妻生儿,保住陈氏的血脉。否则以你的脾性,定会让他走上复仇之路,这条路,太难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该明白,他已经不再是威胁,放过他好吗?”郑克武本是个峥峥铁汉,此刻言语中竟然满是恳切的祈求。
灰袍老者淡淡道:“你消失之后,他才可真正做个普通人。”
“我明白了。”郑克武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一拜:“多谢。”
“哈哈,能够让灭夷将军致谢,我或许是世上第一人吧。”灰袍老者开怀一笑,颇有些感触地道:“常言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陈祖义能有你这样的忠义之人追随,难怪当年能称雄西洋!”
“看护少主是我存在的唯一目的,现在他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我自该去追随海帝。一月之后,世上将再无郑克武。”郑克武缓缓双腿盘坐,有些吃力地说着,言辞却透出无比的坚决。
“没有人能干涉你的决定,你是自由的。”说到自由二字时,灰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或许是在感慨,自己的一生,看似风光无限,但又何尝有过真正的自由。
郑克武看了灰袍老者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接着闭上双眼,开始打坐调息起来。
刚才对方虽然已是手下留情,但他仍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若不尽快调息,定会伤重而死。不过灰袍老者也所言无虚,即使他调养好伤势,一身的修为却所剩无几了。
谷中顿时静了下来。
灰袍老者毫不干扰郑克武的调息,如入定老僧般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鱼叉和虎爪二人却是暗暗叫苦,这副局面,叫他们如何离开。
以灰袍老者的修为,只要他们有轻微的动作,根本就难逃其耳目。二人甚至有些怀疑,他们刚追到这里的时候,行踪恐怕就已经被他发现。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并未立即揭破他们而已。
二人刚才所谈显然不是他们应该听到的,说不定会杀人灭口,以他二人之力,根本连招架的可能也没有。
对视一眼后,二人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心里直盼郑克武能快些调息完毕,好让他们趁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