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的机械的视线感官在空中交错，许言眼前之人，正是经常出没于黑市的那位卖主，老猫的逃生舱就是被他照单全收了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一眼瞥到，除了铜黄色这种暖色系格调的机器人太过少见，还有就是对方额头上，明显是人为喷涂的红色三角，以及独树一帜的墨绿色棉布帐篷和小铃铛。

这样的一套行头，总能让许言产生自己到了沙漠的错觉，也许帐篷旁边更应该拴着一匹骆驼，但相比于黑市，对方的风格明显更适合钢铁市场。

“你拐过那个路口的时候，我就接收到你的特殊频段了，很有感觉，所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铜黄色机器人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然有感觉，我会告诉你我是用广场舞编曲，篡改成了我的公开频段么？许言面无表情的跟随对方走进了帐篷。

“毫无忌讳的扫描、接收他人频段，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幸亏这里是钢铁市场，不是黑市，来这里的都是文明人。”许言说着，弯腰坐到了木质小板凳上，打量起帐篷内的景象。

即便双方有着多次交易，许言更是对方的常客，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墨绿色的棉布帐篷。

与想象中略有差别，帐篷内并不拥挤，三五把椅子和板凳，侧面的软架上摆着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溶液，剩下就是堆放在一起的密封纸箱子。

“当然因为这里是钢铁市场，换做黑市我也不会这么做，赚钱嘛，不丢人。”铜黄色机器人在许言对面坐了下来。

“来这里是想买点什么老物件么？我这里的货相当齐全，会伸出小鸟的木钟，纯羊毛针织衫，以及纯手工制造的老烟卷，你也清楚这玩意有多难得，在这个经常见不到阳光的星球上，需要用天然光曝晒才有那种味道。”

许言静静的听完推销，目光扫过，在虚拟的数据世界中发过去一张微笑的表情，开口说道：

“下次做生意就不要轻易把顾客带进仓库，你能把箱子上铁沫子烟卷加工厂的标撕了，然后再信誓旦旦的说这种话么？”

“……我忘了。”对方人性化的摊手，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我就是许久没有在黑市见过你了，好歹也算是熟客，绝不是故意要坑你的。”

“我也没想到除了见不得光的买卖，你还会到明面上做生意，毕竟无论我什么时候去黑市，总能在那里看到你。”

许言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与其找个不认识的人散播消息，不如找个勉强算是熟悉的人靠谱一点。

听着许言的调侃，铜黄色机器人无奈的摇摇头：

“黑市的人太多了，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天，尤其是我这种倒卖零碎杂货的，而且自从上次外区某家医院出过事后，调查局查的风口一下严了起来，线人刚收到消息，他们就开始敲门抄电表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钱买一艘太空船，不要说银河系，能离开这里，在太阳系内逛逛也行，听说火星地下城培育出了一种新植物，勉强划分为水果类，像番茄一样，但可惜泰克工业很久之前就将这方面的业务压缩的厉害，不知道传到母星要多久。”

即便只是简单的文字信息，许言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惋惜情绪，转而想到了自己那艘被口头承诺的太空船，不知有没有希望到手。

手指轻敲膝盖，甩掉日常神经分叉，许言点头说道：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消息？”对方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许言眼球转动，伸手勾住不远处的绳子，将帐篷帘子合拢，然后直视着对方深蓝色的瞳孔：

“泰克工业刚刚结束一场招标会，这件事新闻上已经报道过了，你应该听说过了吧？”

对方一愣，下意识点头道：“当然，这可是今年最大的新闻了，涉及母星社会效率优化，未来几年的新闻头版也会是它。”

“没错，推广纳米核心对于母星来说是件重要的计划，但如果我告诉你，这批纳米核心有问题呢？”

许言故意措辞，说成了‘这批’纳米核心，那位联邦高层既然说只要年前拖延售卖，年后就可以解决。

那这么说，一是可以将重点集中到现在，也就是年前这段时间，二是可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显然铜黄色机器人有了片刻的呆愣，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话的含义，于是说道：

“这批？哪一批？什么意……纳米核心能有什么问题？窥探隐私？你不会觉得如果没有这东西，隐私就能得到保障了吧？”

“这种言论已经老掉牙了，纳米核心在中心区为那些精英服务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了，甚至还到电视台参加节目了，然而这是历史的发展与必然。”

对方嘲讽式的摆了摆手，轻松的向后靠去，如果不是在黑市待的时间长了，有了不发出声音的习惯，想来已经笑了出来。

然而许言却没有动，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突兀的传过去一道模拟出的电子音：

“谁不知道隐私只是个笑话，但我想没人愿意在自己脑袋里，安上一颗被人攥住启发器的爆破装置，强行颅内共振。”

“你……是不是接了某个反对派的舆论宣传？”铜黄色机器人迟疑着问道，后仰的躯体原路返回。

“有这么明显么？”许言反问道。

“太明显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现在说出明年某位议员要换届了，我或许更相信是真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无法反驳。”许言耸了耸肩。

“证据呢？”

“没有证据，内部消息。”

许言松开握在一起的手掌，说完，模仿着对方刚刚的动作，轻松的向后靠去。

沉默片刻，铜黄色机器人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作势拉开帘子。

“这种真假难辨的消息，你觉得我怎么卖，要是想传出去，可不能免费。”

伴随着帐篷的震动，门外的小铃铛叮咚作响，不用对方招呼，许言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开口说道：

“这里面起码几十个小媒体记者，通用的报销费用足以让他们花钱买消息，如果你能比卖老烟卷多上点心，还怕没钱赚？”

许言发出了电子模拟生成的难听笑声，摇着头走出帐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流中。

铜黄色机器人站在门前，抬手攥住小铃铛的铜舌，止住了响动，若有所思的看着许言消失的方向。

过了几分钟，他转身走进帐篷，拿出了一块‘暂停营业’广告牌，挂在了帐篷上，目光扫视着钢铁市场内那些不像商贩的商贩，默默的挨个走去。

…………

深夜，在钢铁市场内逛了许久，又跟踪了铜黄色机器人不短时间的许言，在确认对方开始散播消息后，便离开了那里。

虽然仅仅是外区的一处交易场所，但不要小瞧那些杂七杂八的媒体，这种足够劲爆的消息挡也挡不住的，就算是假的，也能被他们说成真的。

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真的。

而事情做到这里，只要舆论可以发酵，让人们对纳米核心产生质疑，有所戒备，许言觉得自己就可以暂时停手了，剩下的则是耐心的等待与观察。

一边是那位答应了自己一艘飞船的联邦高层，他信誓旦旦的说明年就是他们一方的主场，可以解决这件事。

另一边是伊藤樱，许言暂时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盗取纳米核心样本。

这两点背后的结果与真相，都不能一蹴而就，绝不能自己傻乎乎的冲在最前头，当个大莽子，也要当个懂得时机的大莽子。

而那份APE—3号法案的提案人，以及当年与现在的‘清理’，是否就是大卫·克罗蒂议员主导；甚至所谓限制母星人口的入侵遗留是什么。

这些都是同样的道理，一口没办法吃成胖子，许言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一边继续与那位联邦高层周旋，一边以议员的身份，从伊藤樱那里忽悠。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就看舆论怎么发酵了。”

许言站在书店门口自语一句，提着两个袋子，走进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