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回应六一的只有老人的沉默，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似乎还抹了发油。

但老人的脸色却像坐了一段过山车，最终还是定格在不敢相信的神色上。

“吃了？吃了？”他不断的重复着，“怎么能吃了呢？哎呀！”

老人大口的喘着气，但这间屋子只有他们三人，那个能控制金属的女人，和化成灰的男人并不在。

六一害怕给老头气坏了，被动撕破脸皮，于是赶紧解释道：

“没错，就是吃了，那天我朋友去超市买鱼罐头，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感觉，六一你越说越气呢……云雅缩着身子，嘴里叼着面包，默默的想着。

老人愣住，恍然大悟的摇了摇头：“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了，原来是被抓走了，你们是从哪里买到的鱼罐头？”

六一撇着嘴，晃了晃脑袋：“我们是来旅游的，从零号城市过来的。”

“零……”老人突然像是被噎住，脸色涨红，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还能多出很多同伴。”

他似乎很忌讳零号城市，而且好像并不知道生命之鱼的特性……六一眼中的谨慎一闪而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问道。

老人沉默片刻，还是摇头叹气，六一与云雅的态度让他很欣慰，似乎很快接受了同类的事实，但水之鱼被吃了的消息，还是让他缓不过劲。

“有些事情，是你们应该知道的，等我说完，你们就知道这是多值得可惜的问题了。”老人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态。

“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依旧还在70号城市，如果按照不并成体系的说法，这里是咱们新人类的一处分部。”

“联邦对我们的打压步步紧逼，陆地上留给我们躲藏的地方已经很少了，所以一半以上的同类，在几十年前就都转移到了海底。”

“当然也有不少留在陆地上的，除了一些自愿留在那里的，剩下的就是不愿受到约束，只愿潇洒过完一辈子的。”

“难道我们不应该团结起来么？”六一突然插嘴。

老人笑了笑：“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虽然我们之中有背叛者，但终究是少数，那些不愿受到约束的，只是喜欢自由，不想强行给自己套上枷锁，但如果真遇到同类的危机，他们也是会出手帮助的。”

“单纯以我个人的看法，这种态度不应该受到过分的苛责……说远了，说远了。”

“之所以我们会选择远离陆地，是因为在地面上，联邦的实力太强，虽然广阔的大地更适合躲藏和撤退，可如果在海底，城市的制度会宽松一些。”

“更重要的是，在海底城市，他们会更加畏首畏尾。”

“为什么啊？”云雅听的糊涂，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一个可以当成人形炸弹的新人类，是在陆地城市影响大，还是在海底城市影响大？”老人笑着反问。

“所以这是我们在互相威胁？”六一无奈的瞥了一眼云雅。

“是互相威胁，但也是迫于无奈，我们没有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新人类的起源在哪里，连我们也不知道，但这种天然的进化，本就是母星自然而然的发展，我们也曾想过和平共处，但没人给我们这个机会。”

“在联邦眼里，我们只是错误的突变，只是可以带来新技术的材料。”

“关键是，这种本身贴合自然的能力，已经超过他们现有的技术水准，本应存在于愚昧之中的能力，带给他们太大了冲击。”

“他们在害怕，如果人人都是新人类，在现有制度下，就如同一个人人都是蚁王的蚁群。”

“贪婪和恐惧从不会因为文明的进步而消失，除非这个世界上只有机器人。”老人无奈的一笑。

“所以……这和我朋友，还有那条鱼有什么关系？”六一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新人类是自然的选择，就如同几百万年前，猴子第一次学会使用工具，同样是自然的选择。”

“现在人类学会了自然交给他们的工具，然后新人类产生了，自然交给了新人类与自己更加贴合的新工具。”

“我们这些奇怪的能力，本就是从自然中来，只不过人类的技术还没到可以研究控制的地步，但自然等不及了，这次它给了所有生物机会。”

“没错，如果联邦把我们称为异种人，把我们归为突变，那事实就是，突变的不仅是人类，而是所有生物都有机会。”

“比如那条鱼，普通人类也可以通过那条鱼，来获得特殊的能力。”

“你看，无论怎么发展，优胜劣汰，生物种群自古争斗的规则都没有变。”

老人越说越兴奋，虽然夹杂着咳嗽，但还是侃侃而谈，不见颓态。

六一眉头微蹙，听着这套形成闭环，可以自圆其说的理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关键是，这老头似乎真的不了解生命之鱼的特性。

“我们还有其他的突变生物，呃……我是指像那条鱼一样？”她尝试着问道。

老人一愣，又叹了口气：“没有，那条鱼也是偶然发现的，我们甚至还没有捕捉研究，就因为在和手术台的交手中丢失了。”

哦，合着刚才说的那么神棍，都是你自己想的……六一深吸口气，轻轻吐出，摇了摇头。

但老人的眼里，六一的动作似乎相当惋惜，这让他恢复了些许信心：

“不过没有关系，任何事情都有概率，有一条鱼，就说明这件事可行，就还会有其他机会，而且这次也并不失败，这证明了通过那条鱼，真的可以让我们的同伴增加。”

感情刚刚说的那些，还真是想出来的……六一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乐观的老头，于是问道：

“难道我们就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我是指除了自然出生以外，来增加同伴么？”

话音才落，老人突然愣住，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不，还有一种方法，当我们某个同伴因为年纪问题，生命走到了终结，我们可以将他们制成溶剂，注射到旧人类的体内，从而转变。”

“但这种转变代价很大，等同于放弃了后半生。”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难以接受，但每个能够增加实力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过。”

“注射到普通人类体内？”六一眉头猛然皱紧。

“对！”老人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不能依靠自然繁衍对抗联邦，因为即便两个新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新人类。”

“啊？”

“是这样的。”老人闭着眼向后靠去，“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联邦也不知道，但双方都想搞清楚。”

“很多年前，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处境越来越严峻，已经到了快要失败的地步。”

“那时候还没人知道，死去的同伴可以被制成溶剂，注射到正常人体内。”

“后来我们在一次报复袭击中，得到了一份联邦文档，从中受到了启发，那个人是个天才，这不得不承认。”

“天才……”六一念叨了一遍。

老人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嘴角扯出庆幸的笑容：

“是的，天才，李查德……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