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是怎么突然会使出内力来的?”
夜早已深了,祁小过有些倦了,可奚明玉却怎么也不让祁小过好好睡觉,非叫祁小过说说今天的事。
“我也不晓得,就是感觉莫名其妙生来一股力气,随手一拍便拍了出去……”祁小过看着自己的手心,如实地告诉她。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奚明玉嘟嘟嘴,“内力哪是说有就有的,要是真的这么容易,你也不至于背上这个‘废物’的骂名了。”
祁小过挠挠头:“如果真要解释缘由的话……说起来,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一声‘啪’的脆响?”
奚明玉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声……这又是怎么了?这和你突然生出了内力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说过的,我老师为了救我性命,封住了我身上的七处穴道,才叫我得以苟存于世……”祁小过缓缓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那一声脆响,是你身上穴门已破的声音?”奚明玉聪明,一下就猜了出来,“那你身体没事吗?胸口的伤处还会痛吗?”
“单单是一道穴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么容易就破了,着实让我有些害怕。”祁小过解释道,“当时穴门一破,那刺客打进我体内的内力顿时翻涌了起来,不自觉地就被我使将出来,我想当时的情况大概是如是了……”
“那你岂不是使不得武艺了?饶是再破上几门,你的伤势怎么办?”奚明玉关切地问他。
奚明玉不知道,祁小过心里可清楚的很,他当时使得是老师教他的烂柯二十三式,同为黑白子的绝技,这门武艺与那刺客打他的乌鹭太阴掌力之间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外功一出,内劲自然被引导,这道穴门必然是因此才被破的,所以只要自己今后不去使这烂柯二十三式,只是学习,自己的伤势就不会进一步恶化了。
“我明白的,我自有分寸。”是故,祁小过点头道,叫奚明玉不必为自己着急。
奚明玉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我算是什么吉人,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祁小过苦笑道。
“你可不是什么废物呀……”奚明玉一手托在自己的额角,头一歪,看着祁小过,“我小时候听我舅舅说,这世间有一种人物,生若蛰龙,不怒不发,太史公著《史记》,有《滑稽列传》,开篇就是楚庄王的故事,说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呜,然此鸟生来不凡,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讲得就是这般人物。”
“这么玄乎的吗?”她把祁小过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也不知道,”奚明玉最后朝他摇了摇头,“我那天闲来无聊,吵着让舅舅给我讲故事,我舅舅没办法,就给我讲了这故事,我也不晓得他是逗我开心胡乱编的还是确有其事,我当时也只是图个乐,也没向他细究。”
“这样呀,”祁小过忽地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哪是那种人物,我这性子烂得和个面团一般,和什么蛰龙一点边也沾不上。”
“谁知道呢,我看你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我感觉你可不是你嘴上说的那种简单的人,”奚明玉耸了耸肩,她想起了祁小过今天那副锐利的模样,“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每个人都有几副面孔的,一副给外人看,一副留给自己看,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晓得你最真实的样子不是吗?”
祁小过一惊,他又想起了那沉没在蓝黑色液体中的自己,那是他的另一副旁人都不知道的模样。
奚明玉可不知道祁小过现在在想些什么,进一步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我,说不定也不是真实的我呢,就同我现在看到的你一般。”
“我……”祁小过看着她。
奚明玉的脸凑上他来,露出了宛若妖鬼般狡黠的笑,看得祁小过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不定现在的我就想着要如何杀掉你呢,而你还傻愣愣地呆在我身边,你就不害怕吗?”
“我……”祁小过有重复了一遍,他现在口中仿佛只能发出这个音节了一般。
“我开玩笑的。”奚明玉忽地笑了起来,“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祁小过挠了挠头,像是在缓解着刚刚那一瞬的尴尬:“嗯,我这就去把烛火给熄了。”
可他虽这么说着,心思却一直留在了刚刚的话题上,脑海间原本的倦意如风吹雾散,在吹熄灯火的那一瞬,祁小过脑子里想得还是刚刚的问题。
倒底哪一面是才我最真实的一面呢?
他不敢细想。
今天白日里,祁小过与祁宏打到最后来,只落了个草草收场的结局,因为当时恰有人途径此处见他与祁宏在武斗,报了官府,数个衙役一齐赶了过来,双方都没有了再打下去的意愿。
祁小过现在的身份是奚明玉信口捏造的,本就怕被官府核实,更何况祁宏与常习都是认得本来的自己的,自己全靠这半个铁面具才不教他们发现,若是官府硬把自己的这铁面具摘了下来,让他们认了出来,怕是自己与父亲妹妹一起捏造的假死的谎话登时败露,到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就极为危险了。
祁宏也不愿此事闹大,毕竟他的爷爷便是祁小过的叔祖父,以前就告诫过他,要他不要与常习闹出太大的过节,毕竟他俩与祁连还有联系,闹僵了待以后双方都不好看,祁宏这次本来就是受不得气自作主张寻常习泄愤的,他爷爷并不知道,虽然他爷爷自幼惯他,但若是闹大了,教他爷爷知道,也少不得一顿数落。
他此番也伤的不轻,前几下是祁小过凭招式取胜,就算呕了血,断了牙,受的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犹算不得什么,可祁小过后来突然开了窍,他全无防备,生生吃了几式,直觉体内气血翻涌,便明白自己的伤势了。
但祁小过明白依祁宏的性子,必不会不了了之,正想着找地方避一避时,常习便邀他俩进米铺里间避一避,后来又说今天全赖祁小过的仗义出手,铺子才未遭多大损失,正巧祁小过和奚明玉想寻着打尖过夜的地方,常习便让他俩今夜在米铺里住下,还为他俩备了酒菜。
只是尴尬之处便在,这里毕竟只是个米铺,寻来寻去只寻得一间空房,说是祁连本要派人来江左打理有关赈灾之事,可是先逢祁连生日,又逢祁小过的白事,庄子里急着用人,派人之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空房也闲置至今。
祁小过虽是商贾出身,可祁连对他的品行教育却是抓得极严,不教他染上别的败家子弟寻烟花巷柳的毛病,而祁小过也晚熟得很,他至现在还不敢亲近女色,对奚明玉只有朦朦胧胧的爱恋之情。
是故他觉得二人一间并不合适,想着自已睡在柴房罢了。可奚明玉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常习教他俩今晚独处一室时,还未等祁小过出口拒绝,她早早一口同意下来。
祁小过口中不免想着,奚明玉现在一身男装,常习认不出她是女儿身,让他俩共处一室也就罢了,可她自己怎也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可那时奚明玉早已答应下来,祁小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祁小过还是告诫自己切不可越界,自己倘若坏了人家的身子,便是污她的名节,自己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今后若是能痊愈,大不了向父亲请示,再邀人作媒,将她光明正大地娶回来,这是极好的情况。可他就怕自己若是不在,无法对她负责,难免会教她受尽人白眼。
于是他便让奚明玉睡在床上,自己另找一张被子,在地上打个地铺将就将就。
“喂,”眼下灯已经熄了,祁小过躺在地铺上正准备入睡,忽听奚明玉说道,“你睡了吗?”
“还没呢,”祁小过答,“怎么了?”
“我在想,这几天已经渐渐入秋了,后半夜天凉,你就这么睡在地上,不会冷吗?”奚明玉说道,“要不你上床在睡吧,虽说这床有些小,但我俩又不胖,挤挤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
“这怎么行?”祁小过连道。
奚明玉躺在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勉强拉住祁小过的衣角:“你若是得了病,我又得要照料你,多麻烦呀,还不如你上来睡的了。”
祁小过只觉得心尖一颤。
祁小过最终还是拧不过奚明玉,听她话来,睡回了床上,但他死咬舌尖,在心底告诉自己万不得做什么逾越之事。
他头朝外边,侧卧在床上,奚明玉睡他里边靠墙的位置,两人几乎是紧靠在了一起,双方了肌肤与肌肤之间只隔了几张布料。
四下安静得有些可怕,祁小过把手按在自己心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努力使他慢下来。
祁小过当晚睡得并不好,他听了一整夜奚明玉熟睡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