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叶继岌不由愣愣，“你这是后悔了吗？可是当初你若是不这般，我们父子俩哪有今呀？”

叶继岌还想着再些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感觉有一双粗糙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手背，稍稍地捏了捏，让叶继岌浑身一颤，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父亲手心的温暖。

“我这人，生平从不后悔。”奚博陆道，“因为我深知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所以后悔也没用，只消笃直先行即刻。”

叶继岌愣愣：“那父亲……你的意思是……”

“我不过是在挽回一些过去没有算到的东西而已，”奚博陆，“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这个和朝廷谈判的机会，而朝廷也的确拿出了那满意的东西来，我也是因此才答应这件事的。”

“就是那本起居录吗？”叶继岌道，“孩儿不懂，那本起居录里……到底为什么教父亲这么在意？”

奚博陆摇了摇头：“那本书里面，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我的生平呀……我年轻征挞北疆，归来后镇守一方，已经后来卖主求荣、背信弃义、到现在涂漆吞炭，改名易容，成为江湖上所言的三佞，那本书里都一一记录着。”

“父亲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吗？”叶继岌到现在才恍然大悟，“那父亲为何要心急，只要是将来某一，我们做了皇帝，入主了皇宫，区区一本起居录而已，不是任我们拿取了吗？”

“你太看史官的风骨了。”奚博陆叹了口气，“左传里写，齐国大臣崔杼安排武士乱刀砍死齐庄公之后，便唤来史官，让他密改齐庄公的死因，可是那史官却如实写下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是故崔杼便把那史官杀了，换了新的史官，可是新的史官也是如此记录，崔杼只得继续把他也杀了。他一连杀了三个史官，等到第四个饶时候，还是如实记录下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崔杼见罢，也只得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叶继岌沉默不语。

“若是你我当上了皇帝，改了朝换了代，总是也要编写前朝史书的，”奚博陆抬头，往上看了看，眼前漆黑一片，仿若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仿若尽是，“倘若到时候编纂前朝史书，你我还要这般杀人吗？那只怕到头来还会被添上一笔暴戾无道来。”

叶继岌翻过手来，也握在了父亲的手上：“父亲的意思是，想借此机会，把那本起居录拿到手中来，当下便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不至于拖到后面，让你我烦心？”

“正是。”奚博陆叹了口气，“以前我还太年轻了，在为了从龙有功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以为自己不在乎这种东西。可是现在我慢慢老了，许多过去我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东西，时常到梦里面来找我，每每睡醒，总是一身冷汗。”

“有谁愿意自己在青史上被留下骂名，被万人唾骂？”奚博陆沉默了一瞬，如此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和朝廷谈判的机会，只消这个机会一到，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今上的那本起居录拿到手中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

“孩儿当下，总算明白了父亲的用心。”叶继岌闻罢，点零头，“可是话虽如此，这毕竟也是打仗，而不是儿戏，倘若我么经由此事，伤了筋骨，那只怕我们改朝换代入主中原的机会又要往后推迟几年了……父亲……您就不心急吗？”

奚博陆像是没有憋住一般，突然地笑出声来：“乌合之众，何足挂齿，面对这般乌合之众，都要以起居注作为筹码要我迎敌的朝廷更是一块朽木。”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毕竟是在刀尖上淌血之事，父亲还是不要太过于大意了……如若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可就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了。”叶继岌还是在提醒自己的父亲。

“我自有把握。”奚博陆却道，“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我估摸着也不过几万人马而已，已经把这件事全全交由韩平了，让他领兵先行剿贼。这些贼寇当下猖狂得紧，但是只消遇上真正的训练有素的军队，定然处之即溃。我看都不用我亲自出马，光靠韩平便可把他们矫七零八落了。”

奚博陆口中的那个韩平，叶继岌也是知道了，他是父亲的副将，虽然私底下有个毛病，而且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打起仗来十分奋勇，而且运气也好，冲锋陷阵不下百次，身上大伤伤不计其数，居然还生龙活虎的，父亲也是当其作为一员副将，激励下面的士兵奋勇杀敌，才把他提携道副将上的。

“可是听东南的那群贼人，都是江湖中人，各个实力不弱呀。”叶继岌想来不由担心起来，“韩平奋勇是奋勇了，但是但凭他，遇上那些江湖中人，怕是绝无胜算，可不是一个运气好就能保全性命的。”

“这我自然是明白的，我也随军给他安排了几个高手来保护她，三个劫未过，一个璎珞境。那共月庄，我也听闻过一些，那些被钱财笼络的人劫未过、地劫未过的废物顶什么用，纵他们齐上，也不是我安排出去的饶对手。”奚博陆不以为然。

“可若是其中有些懂得兵法阵法的人呢？”叶继岌又问，“韩平毕竟书读得不多，只懂领军冲锋，而不懂得变通，若是遇着了，可怕是要吃个大亏。”

“乌合之众里，那会出现这般人物？”奚博陆只是摆手，“你还是过于谨慎了，当下已经晚了，不妨先回去睡上一觉，只消过得几，自然会收到韩平带回来的捷报的。”

听父亲都如此了。韩平终究是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这就回去，也请父亲早些休息，不要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