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黄鹤又在货单里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这么多日本刀?我们东海产的刀具还没有把它们逐出市场吗?”
黄鹤之前一直在本土经营,本土市面上日本刀并不多,一般是作为工艺品收藏,没想到输往南宋的数量居然还有这么大。
李夏摇头笑了一下:“没办法,高端市场竞争不过啊。”
黄鹤有些奇怪:“什么意思?我们的东海刀难道不应该全方位秒杀日本刀吗?”
李夏叹了口气,说道:“你没用过刀吧?武备部那些人就没怎么在意冷兵器的研发,凭借钢材的优势,简单打出来的刀具质量虽然过得去,但是还赶不上资深刀匠千锤百炼来的精品。而且价格也比不过!你看,这么一把二尺长的打刀,制作精良,到岸价也不过七八贯,我们怎么去竞争?”
黄鹤一惊:“怎么会?工业部制造刀具的地方我也见过,不过是左右锤几下,日本人的成本怎么会比我们更低的?”
“嘿,我们就算再工业化,但总得是要计算原料、人工和时间成本和利润的吧?但是日本人完全不介意!在我们看来,日本人那靠人工一道道采矿、冶炼、锻造的过程成本高昂,但在日本的领主看来,他只不过是给领民下了道命令,刀具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哪有什么成本?我们的成本就算再低,也敌不过这种不计成本的卖法啊。”
“怎么能这样!”黄鹤一下子气愤了起来,“这违背了自由市场的精神!我们应该不承认日本的市场经济地位并且对此征收200%的反倾销税!”
“哈哈哈哈,别闹了。”李夏笑了起来,“难不成你想玩一出黑船来袭不成?但是日本已经全面开放了啊,你还能再怎么让他们更开放?要是我们单方面制裁,换了别的商家来日本买刀卖回去,不还是一样吗?别闹了,我看你还不如支持周弘文的脑洞,把炼银技术公开给日本,让他们拼命挖矿搞个恶性通胀出来呢。”
黄鹤一愣,想想说道:“哎,你还真别说,以前我觉得他这主意有点馊,现在想想,似乎有点道理啊!”
“本来就挺有道理的。抢银也是有成本的,得雇佣大量人手挖矿炼银不说,怎么也得驻扎一个旅的兵力保护银山安全吧?这海外驻军,一年随随便便就几十万的成本出去了,到时候挖出来的那点银真能赚回来吗?换了周弘文那方案,让日本人自己去挖银,我们只要投入少量成本来贸易,能赚更多的白银还更多。所以,这方案才有那么多人支持。只不过,到时候,争夺日本市场这块肥肉的人就更多了,我们未必能从中分到多少,所以才没有就这么施行下去。”
黄鹤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笑道:“也是啊。嘿,这么看来,现在镰仓幕府这么开放,也不尽然是好事啊。要是换了德川幕府来个闭关锁国一口通商,那么事情不就好办多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看这单子上还有银矿石,是从石见国买来的吗?”
李夏点头道:“没错,当初韩松他们与石见国发生接触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没断过,定期会开船过去贸易的。石见国小民贫,唯一能拿得出手就是那个被埋没的银山了,炼银法虽然没教给他们,但是从他们那里用商品换银矿石这生意还是做得的。”
买矿石炼白银,这生意想想都是大赚啊!
黄鹤眼冒银光,连忙追问道:“那你们可赚得不少吧?”
“能赚一点,但没你想象的那么赚。银矿的收购价比煤炭要高一点,大约是一吨20贯的水平,运回本土一般能炼出千分之一的白银,也就二三十两。这些白银按市价能换近百贯的铜钱,毛利率不低,但总体利润相比海贸的一般水平也不高,并不是什么大赚特赚的活计。真算的话,比起玻璃、白糖、辣椒之类的现金奶牛还要差一个等级呢,除非偶尔买到一批品位特别高的,才能算发了笔小财。所以之前的银矿贸易一直也就不温不火,直到最近本土下达了收集白银的命令,我们才加大了采购量。”
黄鹤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掘金采银之类的都是暴利行业,没想到居然只是个辛苦活。
其实历史上就是这样的。西班牙能从美洲获得大量的金银,是因为之前印第安人就有了大量的积累,所以可以抢现成的;各地的掘金热,真正因为挖到金子而富裕的人并不多,反而养肥了周边为掘金者服务的各项产业。现在东海商社想单靠先知优势大赚白银,自然也是不太容易的。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白银获取不易、利润不高,才能成为硬通货,要是像纸钞一样能随便挖,那不是早就被淘汰了吗?
想了想,他又发现了一个盲点,说道:“利润不高,是因为海路遥远,所以比起海贸来不高。但若是本土生产,那这利润率还是很不错的吧?”
李夏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同意周弘文的方案,开放技术在本地炼银吗?”
“不,不是……对,是这样,该是这样!”黄鹤思路越来越清晰,他顺手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张地图,指着济州岛,哦不对,指着瀛山岛说道:“若是在岛上设立一个炼银作坊,就地把银矿提炼成白银,那么运输成本不就下来了?成品白银不会有多重,攒着每年趁风向好的时候往本土运一趟就行了。这样子,利润率就很可观了,而且大量的白银对于本土的金融改革也很重要。中间稍微漏一点给瀛山,岛上的产业也就能发展起来了。这,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夏也觉得此事颇为可行,立刻击掌说道:“有道理啊!快,去找符凯伟,我们商议一下!”
……
符凯伟听了黄鹤的想法后,也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协调此事。不过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日本,还是得先考察一番。
当日,他们去了博多的唐坊,与一众华商纲首聚会饮宴了一番。当年一度落魄的谢国明家,这几年也因为与东海商社的合作关系,而越来越发达了。符凯伟与他们相谈甚欢,在听说他们打算扩大唐坊、向太宰府申请一块更大的自治区之后,更是表示了支持。
过后,适逢北冥渔业公司的船队抵达了博多,符凯伟又去“参观指导”了一下他们。
北冥渔业公司是今年海军改制后将过去的捕鲸队剥离出来所成立的公司,业务范围自然就是捕猎鲸鱼。这项业务收益颇大,鲸油、鲸骨在工业上有重要应用,鲸皮可以制成卫生部急需的外科手套,鲸肉对于国民营养也不无小补,因此北冥公司是拿到了一笔不小的初始投资的。现在他们有四艘顺风级作为母船,好几十艘闪光级作为捕猎船,招募了不少渔民和江湖好汉在海上闯荡。
改组之前的捕鲸队只在渤海黄海活动,但改组之后的北冥公司目标更大,决定将业务拓展到鲸海(日本海)去,毕竟看名字那里就有很多鲸嘛!
符凯伟忍着臭味参观了北冥公司的捕鲸船“扶摇号”后,对今天带队过来的赵虎子大尉问道:“你们现在的业务还有什么困难呢?”
北冥公司虽然从正规海军中剥离了出去,但仍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前来鲸海捕鲸也是一次风险不小的未知冒险,所以经全体大会特批后,海洋部还是从海军调了一批人过来挂职锻炼。赵虎子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没意外的话,他只要能成功开拓出鲸海捕鲸线路,那就可以跻身校级军官之列了。
因此他见符凯伟过问,就打蛇随棍上,说道:“哦……那还不少。单纯的捕鲸倒还好,关键是捕了鲸不好处理,要是能有个距离近的陆上基地,捕完之后直接运过去分割、炼油、腌肉,那就方便多了。”
符凯伟一想,这不是正好嘛,于是说道:“那好啊,你们完全可以去瀛山岛上设个基地嘛,回去打个报告,我也打个招呼,保证能行!”
“瀛山岛?”赵虎子刚从海上过来,并不知道济州岛改名的事情,询问后才明白过来。“那真是多谢提督了!”
但他仍然有些不满足:“有瀛山岛做基地,就方便了许多,但若是未来深入鲸海的话,这个岛还是嫌远了些。要是能在鲸海沿岸就近设个基地就好了,再运些移民过去……”
符凯伟笑道:“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啊,都知道殖民了。也行,你这趟不就是开拓航线的么,沿途盯着,看有合适的地方,就报回去,让管委会研究去吧!”
……
正好,北冥公司是要往东边鲸海去,逐日号也预定要去东边的石见国,于是又一起出了博多,向东航去。
石见国守护伊东家这几年通过与东海人的贸易,也收益不少,虽然在银矿贸易中没获得多少贵金属,但是将进口商品转售他地后,仍然有了不小的收益。只是随着当家年纪渐大,幕府似乎有收回领地的意思,这让他们很是苦恼。逐日号的来访还是让他们很是高兴,双方互赠礼物,并且下了更多的银矿订单。石见国的良好关系对于北冥公司来说也是个好消息,至少多了一个落脚点。
之后,临时结成不久的船团就解散了,北冥公司继续东进,逐日号转头又去海对面的高丽金州和蔚州(后世釜山一带)访问了一下。他们在那里交换了一些货物,这才返回了博多,又伴随着装满了货物的定期航班返回了庆元府。
在与魏万程等人统一了意见之后,符凯伟又返回了本土,上下奔走,终于有了成果。
东海商社将投资两万贯,成立一家“瀛山公司”,以瀛山为基地,与周边进行贸易,重点发展白银的收集与冶炼业务,其次则是木材加工业和畜牧业。
为了支持瀛山公司的业务,管委会增大了往瀛山投放移民的力度,预计在两年内会再发送一百户移民过去。同时,也允许瀛山公司自行招募移民。不过,不管是从何而来的移民,都不归属于瀛山公司管辖,而是瀛山堡的位置新设了一个“瀛山县”,由管委会系统管理,瀛山公司只是可以雇佣他们为自己工作罢了。
这样一来,瀛山有了人气之后,将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再加上其到达高丽、日本、江南都很便捷的交通条件,以此为基地可以向各方施加影响力、进行干涉,将来必然会成为东海国在东海上的核心地带,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