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圣三年十一月初一甲寅下午,
天空灰蒙蒙的,还飘着小雪,远处的冷风袭来,格外刺骨。监利郡某处荒野,谢贞披着一件绵披风,站在荒野上,看着西边那耀眼的红光冲破天际,就算隔着方圆数十里外看着,也是十分醒目。
看着眼前这场景,谢贞笑叹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为谢贞驾着马车的家仆谢忠问道:“郎君可是在感叹陛下父子不听郎君谏言?”
谢贞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不听劝谏,吾早已知之。吾只不过是可怜江陵城那些典籍和平民而已。”
“郎君,大郎君已经南下,接下来,我等去哪儿。”
谢贞回过头,看了看东面,指了指远方说道:“去京口!”
“喏。”
时间拉回到承圣三年八月初。
江陵城太子府。
谢贞站在门口,踟蹰不定。虽然来到南朝已有一个月,但谢贞依然有些难以适应,总是感觉自己有些拘束难以放得开,就在一个月前,谢贞还和几个朋友在山上露宿,那真是改变人生的一次露宿,在工地实习了一年后,他与室友一起到学校回学校拿毕业证,顺便到学校附近的天马山露宿,那时,谢贞还觉得仰望星空是多么美妙的事情,然而,在一次夜间冒险,谢贞不注意,竟然不小心踩空,整个人跌落山峰,一觉醒来,谢贞发现自己穿越了,而且回到了南北朝时代,。。可谓一摔梦回千年前。谢贞虽然极力抗拒这个事实,但面对残酷的现实,也只能屈服。
而更要命还在后面,作为一个历史控,谢贞对一些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颇感兴趣,他敏锐的发现,自己来错时候了,自己来到梁元帝末年,还有几个月,魏梁江陵之战即将爆发,作为梁陈更替的重大事件,此战基本宣布作为南朝第三个王朝-梁朝即将落幕,而南朝形势愈加式微。为了活命,为了自己这个家族能逃过一劫,也为了心中暗含的一丝侥幸,谢贞不顾族人反对,在父亲挚友的举荐下,去当了太子萧元良属下的太子仆丞一职,以期能借此见到高层,改变一下历史。
然而,身着朱服的谢贞站在太子府门口看着各色官吏进进出出,就是没胆子进去。以往胆大的他,在这个时代,却是变得有些拘谨和胆小,谢贞试着迈了迈脚,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什么逆天改命,都是笑话,还是赶紧带家人逃命去吧。”谢贞这么想着,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去,一双手轻轻拍了下谢贞的肩膀。
谢贞回头望去,只见一贵公子站在身后,旁边还跟着一个年青官吏。两人正在看着他,只见那贵公子笑着问道:“你是太子府的署吏么?”
谢贞愣愣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太子府署吏,为何不进去?”
谢贞木讷的应道:“吾。。吾。。。吾不敢。”
贵公子后面的少年听完笑出了声,眼神中闪过一些不屑。
“看来汝是第一次任官,有些胆怯,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那贵公子依然笑着,但他的笑容却不似嘲笑,反而十分温暖,十分真诚。
“喏。。喏。。。”谢贞赶紧回道。谢贞便跟在那贵公子后面,走进太子府。
“公子唤作何名。”谢贞想起什么,问道。
那少年皱了皱眉,正准备喝斥无礼,但那贵公子却不以为意,依旧微笑道,“吾姓陈,名顼,字绍世,现为中书侍郎。”
谢贞听完,回道:“吾乃陈郡谢贞,现为太子仆丞。”
“好!好!好!”陈顼拊掌道,也没再说啥,随后转身继续入府。
看着身前的陈顼,谢贞有些激动,前世身为历史发烧友的他,对南北朝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他遇到大人物了,眼前的陈顼,即是后面陈朝的皇帝-陈宣帝!
太子府鼓吏击起了鼓,板着脸喊道:“殿下议事!”
谢贞听完,回了回神,随后赶紧小跑进去。只见殿内诸人早已坐定,都等着太子萧元良出来。谢贞看着四遭,瞬间感到自己人微言轻,赶紧找了个门边靠后位置也坐等起来。
却说自元帝萧绎在江陵称帝以来,江陵城自此便作为大梁国都,城内一如建康旧制。城门,宫殿名称几乎照搬建康城旧名,但与建康台城四四方方相比,江陵城则更像一个矩形,其依江而建,坐落平原,几乎无险可守,依托北边的武宁郡作为边境前哨。这太子府便位于皇宫右侧的东府,紧挨着有名的皇家园林-湘东苑,旁边则是长沙寺。
太子府紧挨着皇宫,其外墙涂之以朱砂,进府大门的斗拱则是典型的一斗三升拱,柱头补间铺作人字拱,大门为重檐庑殿顶,进门便是前厅,这里是臣属等候的地方,前厅后面便是中殿,中殿后面是讲堂,讲堂两侧矗立着两座小型的木质佛塔。在南北朝时候,佛教盛行,许多达官贵人皆有舍宅为寺的习惯,特别是以梁朝最重,特点便是前厅为佛殿,后堂为讲堂。所以说,这太子府以半寺半宅并不奇怪,而且如果你屏起耳朵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后面的诵经声。
众人来到中殿,只见陈顼坐在首席,这俨然乃是太子亲信,然鹅陈顼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盛气凌人的面色,反而脸上透露出一丝紧张,一起跟陈顼进门的少年则是坐在谢贞前面。
“殿下进殿!”谢贞侧耳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叫声。太子萧元良打着哈欠,慵懒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只见他身着粗布衣,却披头散发,样貌不整,身边却还搂着一个美女,他扫视了一眼,便斜倚在床榻上。身前的案桌上摆着几壶美酒。下边两侧坐着一些官员,这几乎都是太子属下官员或者亲近之人。萧元良也不议事,只是举着漆酒碗,蒙头大饮,喝道尽兴处,萧元良还将杯中的美酒突然泼向坐在旁边的陈顼脸上,指着笑道:“陈师利!陈师利!”
陈顼没有回答,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随后默不作声,继续坐着。萧元良则是指着陈顼拍手叫好。
谢贞此时看着那好似无赖的萧元良,却是无动于衷,毕竟酒鬼发酒疯不是什么稀奇事,谢贞心中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眯着眼混过去就行了,只是谢贞突然听到一阵稀碎的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坐在陈顼后面的陈顼堂弟员外散骑常侍陈昌正握着拳头,急欲想发作,谢贞原本打算不去理会,纯粹看热闹,但又想起早上陈顼那伟光正的形象,心中暗叹。
陈昌准备起身,突然一只手放在陈昌肩上,陈昌回过头来,原来是谢贞,谢贞对陈昌摇了摇头。陈昌急欲挣开,谢贞则是轻轻拍了几下,又使了个眼色,陈昌虽然不忿,但也不傻,只能忍住,手中却是不断握着拳头。萧元良看着跟孙子一样的陈顼,狡黠一笑,招呼了陈顼出列,左门侍郎周弘正眼尖,赶紧出列道:“殿下醉了。”
萧元良见周弘正出列,心中有些扫兴,但还是假装揉揉眼,笑道:“我醉了!我醉了!”随后躺在床榻上睡起来,众官不敢吱声,只能看着他睡,期间萧元良的呼噜声,十分响亮。谢贞自己虽然也是呼噜患者,但自己打就行,但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打。但现在打呼噜的是太子,谢贞再怎么不情愿都得忍着。
过了好大一会,萧元良似乎终于酒醒了过来。只见他依然打着哈欠,挠着挠着咯吱窝,缓缓说道:“诸君,让你们久等了!“
“不敢不敢!”廊下诸官连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