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妙!王卿这句对论有意思!”
“臣谢陛下夸奖!”
龙光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后阁舍人高善宝毕恭毕敬地走进来,看准了萧绎和王褒说话的空当,缓缓禀道:“禀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萧绎本不作声,但看见王褒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喏!”
太子萧元良站在殿外,看见高善宝出来后,远远朝他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心安。高善宝禀道:“殿下进去吧。”
萧元良朝高善宝拱了拱手,便径直走了进去。
龙光殿内,萧绎正经危坐,旁边设了张胡床,坐的正是王褒。龙光殿虽然是正殿,却不似一般正殿一般的禁严肃穆,两侧的书架使得殿内又有了一些书香气。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张龙椅和殿内柱子上盘踞的金龙。
“臣,参见陛下!”萧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也不应话。
一旁的高善宝早已过来设了一张胡床,让萧元良可以坐下。萧绎高高在上,看着下面的太子,冷冷问道:“太子不在府中念书,来此大殿有何事?”
萧元良拱手说道:“臣有许久未来觐见问候,此乃不孝,身为太子,理应为此害羞,不能尽责。”
萧绎似乎对于这个太子并不感冒,或者说,对于他的儿子们,萧绎都是不感冒的,在他眼里,权利才是重中之重。太子萧元良许久未在私下场合觐见,此番前来,必然有事。
“寡人知道了,太子还有其他事么?”萧绎似乎开始不耐烦了。
“陛下,闻陛下最近喜爱讨论老庄,臣颇为好奇,愿在旁倾听会意。”萧元良又说道。
萧绎冷笑道:“你个小儿郎,听得懂嘛?”
一旁的王褒见气氛有些难以调和,赶紧打圆场道:“禀陛下,太子殿下,臣以为,这老庄不过是玄乎学说,其实其中道理十分简单,凡夫俗子尚能理解,何况陛下英明,太子聪慧,臣研习老庄已有十数年,其中很多道理,臣也理解不了,今日太子进殿,与陛下一起讨论,正是天上赐予臣解疑十数年的机会。望殿下留步,陛下成全。”
萧绎听完,似乎也是内个味。
“那好吧,如果太子没事,就一起听下吧!”
“喏。”
三人就在殿内就道德经庄子一些名篇展开讨论,当然讨论比较多自然是萧绎和王褒。萧元良虽然心中十分不耐烦,但脸上依然露出笑容和恍然大悟般的惊叹。而萧绎始终看都不看一眼。
父慈子孝,竟至如此!
许久。
“道德经第三十一章有一句话,臣尝读至此处,经常落泪。”王褒叹道。
“是哪句?”萧绎问道。
“此中有言,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此中虽然是劝人向善之意,但其中细品之,又是有多残酷。”说完,王褒叹了口气,作掩面状。
“王仆射所言差矣。”
王褒用袖袍擦了擦眼,抬头望去,竟是一直沉默不言的太子。
“所谓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以孤夺之,不如不欲以静,天地将自正。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导人向善,不如从自身洁身自爱作起,所谓圣贤也不过如此才会为后人参拜,若是一个人心境不灵,又有何哀?”
“殿下所言正是,老臣的疑惑,今天终于解惑了。”王褒双手顶额,以示庆祝。
旁边的萧绎,那只没瞎的眼睛微微睁开。其中神色有些复杂。这个一向放荡不羁的儿子居然也会如此精通书中道理。
王褒暗中观察了下萧绎,只见萧绎双手紧握,虽然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丝复杂神色。暗道有些不妙。
正待开口,萧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笑道:“看来太子这阵子在府中是很有长进,寡人十分欣慰。”
王褒暗自缓了一口气。
“但是,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你的德行还不够,还需努力啊!”
萧元良连忙拱手道:“臣明白,此番回去,必定更勤学苦读。”
“不错!特别是道德经,此番回去,需善加研读,更能让你有些长进。”
“喏!”
“好!今天就到这吧,寡人有些疲倦了。”萧绎说道。
萧元良见萧绎准备离开,赶紧阻拦道:“陛下,臣此番过来,还有一事启奏!”
“你又有何事?”
此刻,空气似乎又开始紧张。
“陛下,臣有数语准备跟陛下详禀,是臣对于天下大势的几番见解!”
萧绎微怒道:“太子!你没听到嘛?寡人疲倦了,此刻不想再听任何事!你是没听清楚么?”
萧元良连忙跪道:“臣不敢!”
“高善宝,请殿下出殿!”
守着门口的高善宝听到叫唤,连忙走进来。见气氛有些不对劲,瞬间察觉不对,扶起萧元良说道:“殿下,陛下疲倦了,殿下的事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
萧元良看着萧绎,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但还是缓缓站起来。对萧绎作揖道:“臣告退!”随后缓缓退去,见萧元良离开,王褒也赶忙作揖告退。萧绎也不答声,只是背对眯着眼。
王褒又作了一揖,缓缓退去。
大司马门。
萧元良挥着衣袖,气势汹汹地准备坐马车回府。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叫唤。
“殿下留步!”
萧元良回来望去,原来是王褒。
“王仆射有事?”
王褒走到萧元良旁边,说道:“殿下文学最近真是精进不少!”
“只是殿下还是不明白陛下的心意。”
萧元良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王褒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虽为储君,但以陛下性情,太子之位实是如履薄冰,殿下应该修身养性,远离朝政,孝悌父母。而不是尝试向陛下进谏朝堂大事,老夫没猜错的话,殿下是准备向陛下进谏吧。”
萧元良点了点头。
“殿下,所谓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殿下还是不要锋芒毕露为好!”
“孤若是一意孤行呢?”
王褒听完大惊,“那大祸近矣,殿下忘了武烈世子故事了么?”
萧元良听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孤明白!”
王褒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殿下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随后王褒朝萧元良作了一揖,也是连忙离去。
而萧元良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清楚。只见他望向大司马门内。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孤明白!孤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