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两个时辰以前
秋风瑟瑟,红叶飘落。
王金胜在巍峨的朱雀门下静静伫立,凝望着雕琢于城墙上灵动活现的赤翎图案,心中五味杂陈。
自打立夏时节下山以来,历经长途跋涉到达这金陵城头已是深秋。当时为了耍酷,直接豪言壮语一番便拿着师父给的信和剑就跑了。等到山脚下才反应过来忘记问老头子去金陵的路怎么走了。这一路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走了不少弯路。真是不出门不知道自己是路痴。
内心发了一阵牢骚后,王金胜挠了挠头,迈步向朱雀门内走去。六朝古都,近在眼前。
打进了金陵城的大门以后,真是让第一次下山的他大开眼界,算是见到了真正的人间繁华是什么样子的。楼阁商铺,琳琅满目,街边商贩小摊的叫卖吆喝声和着往来行人发出的欢声笑语,勾勒出了一幅盛世画卷。
抬眼望去,有敲锣打鼓庆贺开张的临街新铺,有清早赶集的贩夫走卒。有城楼旁给守成士兵训话的蓝铠将军,还有一旁浅笑微摇折扇的青衣公子。王金胜目不暇接地欣赏着所看到的一切,沿着街边漫步着。
走着走着,忽然鼻子一动,被一阵香味吸引了。鼻子还未来得及辨别是什么味道,肚子倒是先叫了起来。得,光忙着看景儿,忘记吃饭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便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循着香味来到了一处小吃摊旁,小二热情地上来招呼他入座:“来这位公子里边请嘿,您是用茶啊还是吃饭啊,我们这儿可是最正宗地道的金陵小吃了。看您的样子似乎不是本地人啊,容小的给您说道说道?”
王金胜觉着新鲜,于是坐下后说道:“那就有劳您给我介绍下有什么好吃的啦!”
小二闻言笑的开心:“这位公子真是客气,要说这本店特色那当属味美汤鲜的御美香小馄饨啦,给您来上一碗尝尝?”见王金胜点了点头后,继续兴奋地说道:“其它小吃我们也是应有尽有啊,包子烧卖糯米鸡,香干凤爪翠湖鱼。油茶酥饼秦淮酒,凤凰台上红枣泥。不知公子喜欢哪一口啊?”
王金胜听的目瞪口呆,心想随便一个小吃摊的小二都这般谈吐非凡,这金陵城当真是人杰地灵啊。同时也顿感食指大动,想立刻大快朵颐一番,于是开心地说道:“就凭您刚才这一段儿说辞,今儿我不都尝一遍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有多少给我整多少!”
小二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道碰上大主顾了,态度更加积极:“好咧这位爷阔气!您就瞧好吧包您满意!”说完一溜烟的下去安排了。
王金胜心情大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四处打量起来。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食客:怀抱长匣,左顾右盼且坐立不安。
这使他在一群因品尝美食而满脸幸福的客人中顿显突兀。王金胜玩心大起,摘下自己背上的黑色长包轻抚两下,眼珠一转,便有了定计。
“诶兄弟,你这对面有人嘛,容在下拼个桌儿?”
王金胜嗓音宏亮,中气十足。提着包边走过来边问道,说罢也不待人家回话,便径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人被他一问本就吓了一跳,正欲相拒却不料说话之人居然已经大摇大摆地坐下来了,慌张起身就要遁走。
王金胜一看更觉此人可疑,眼疾手快,起身一把将那人按回了座位。同时检视了一番发现此人并无内力波动,不似江湖中人,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暗忖道这匣中之物怕是大有文章。
再看向那持匣之人,却发现对方冷汗连连,浑身颤抖不止。王金胜心道糟糕,是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了可能吓到了对方,于是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哈兄弟,我无意为难你的,只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闷声喝茶,又举止奇怪,一时好奇所以才来搭几句话,万望勿怪。”
那人闻言明显如释重负,拿起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大口茶,喘息了好久后说道:“公子啊你可吓死在下了,我还以为是仇家追上来了呢!”
有故事!王金胜双眼发亮,追问道:“哦?竟有这等事?我看兄台并无内力不似江湖中人,竟也会遭人追杀,想来定是十分无辜。我就看不得那些仗势欺人之辈,仗着有几分武艺便要欺压良善。今天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有我在此谁敢为难于你!”
那人听了这一番话后差点哭了出来。王金胜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到了,谁知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噎着:“公子好意我许格源心领了,但是那伙贼人实在凶恶异常,我不忍心拖你下水啊。眼下躲在闹市中还有几分安全,公子不用过于担心我,喝完这盏茶还请速速离去吧。”
王金胜听的一脸郁闷,知道对方是好意。可也正因如此,他便更不能袖手旁观了,而且他也实在好奇这许格源手上的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能让人这般追杀。想到这里,他咧嘴一笑,拿出了自己的黑布包,拍在桌上:“许兄不妨猜一下我这包内何物?”
许格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茫然摇头。
王金胜无语,这小子也忒不上道了,一下就把天给聊死了。于是继续循循善诱:“和许兄所持之物相比如何?可有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说完心想这回总该明白了吧。
许格源闻言顿做恍然大悟状:“啊!难道兄台也是……贩剑来的?”
王金胜听完郁闷的想给这小子一剑,不过总算印证了他猜的没错,缓了缓心神继续说道:“许兄真幽默,这个时候了还能苦中作乐打趣王某哈。这么和你说吧,一旦我这把剑出鞘,无人可撄其锋芒!”
许格源听完将信将疑:“真这么厉害?”
王金胜对他连连点头:“就这么厉害。”
许格源明显还是心存疑虑,不过他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发现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便决定信了眼前这位。于是沉思半晌说道:“那我便将我所经历之事,全部告与公子,希望您可以救我一命!”
王金胜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真心希望能够帮到眼前这位可怜之人。
许格源对他投来感激地目光,开始讲述起他是如何救了那位大侠,又得其临终托付。之后又是如何携剑一路狂奔到这金陵城的。
王金胜听后沉思不语,良久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连你救的那位大侠都难逃追杀,为什么他们却会追不上你一个普通人?”
许格源听完以后也是深感疑惑:“听您这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我光顾着逃命了还真没来得及细想!可是,我实在想不通如果他们能追上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剑抢回去呢,这样做目的何在啊?”
“除非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这把剑。”王金胜抿了口茶,淡然说道。
许格源有些茫然,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这种层面的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王金胜暗自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深入解释下去,只是说道:“没关系,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好了。你刚才提到,那位大侠特意嘱咐你来这金陵城以后去找那什么兰桂舫?”
许格源肯定地说道:“是的,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他特地交代过的。”
王金胜点了点头:“既然在那种生死攸关之时,他还特地强调了这个地方,想必定有深意……”说到此处,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契机;既能救下许格源,又可以使他一战扬名的契机。
有意思,这里面的水很深啊,可惜布局之人应该没想到我这个变数,正好借此机会施展一番!王金胜兴奋地想到。
许格源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增添了几分信心,旋即一拍脑门,拿起匣子递过去道:“对了,我将此物赠予公子便是,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只望事成之后公子能照应在下一番,便感激不尽了。”
王金胜被他打断了思绪,一愣道:“啊不不不,我不要这个,我救你并不是图什么回报。而是觉得你也是一个信义之人,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对你见死不救,我的良知就应该拿去喂狗了!”
许格源听后极为感激,连连拱手。
王金胜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样,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会吃完饭,你可先在这里稍坐,等天色晚一些后,持此匣自去兰桂舫完成那位大侠的嘱托。我先提前去摸清情况,然后寻一有利位置暗中观察。到时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第一时间出来护你周全,不知许兄弟意下如何?”
许格源自无不可,诚恳说道:“大恩不言谢,全凭公子安排,还请公子也千万多加小心。”
王金胜点头答应,然后接着宽慰了他几句,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起来今晚会有怎样一出好戏。
这时小二端着刚才点的酒水吃食姗姗而来,抱歉说道:“让客官久等了,您点的东西略多,做的慢了点,还请您海涵。”
王金胜看着色泽光鲜的各色小吃心情大好:“无妨无妨,我正好和这位兄弟聊得投缘,你且再给他也添一副碗筷便好。”
小二开心地领命而去。
“来许兄,一起尝尝,吃点美食开心一下,我请客。”
许格源摸了摸肚子,这些日子命悬一线,没吃过一顿好饭,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便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良久饭毕,王金胜结了账后告辞而去。
来到兰桂舫时天色已近黄昏,王金胜决定先到周围进行一波踩点。
正走在楼船停泊的码头上时,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的几声军令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凭借深厚的内力,他很快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于是迅速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之后,便装作闲逛一般慢悠悠地向声源出走去。
“一会儿吩咐下去,都给我精神一点,把家伙什磨亮了,一旦目标持着那匣子出现,就给我各就各位。待收到大公子的信号之后,当立即射杀,不准放走一个敌人!”
“属下遵命,这就下去布置!”
王金胜藏在箱子后边,偷看着这两个正在说话的搬运工似的人,会心一笑。心道还好自己机灵,提前来踩点。居然真有军方势力牵涉其中,看来应该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封帅的手下了。
既是如此,那就不多加干涉了,毕竟以后可能要一起共事。王金胜一边想着一边转身欲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他的脚便收了回来。因为他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情:能让那位封帅如此布置对付的敌人,放眼天下又有几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成王。
想到此节,王金胜瞬间做出了决定。大幕已然拉开,比起和别人琴瑟合声,鼓乐齐鸣。他更喜欢一人粉墨登场,漫步中央。
这时他又听见那部下向刚才对他训话的首领模样的人问道:“老大,你说封帅既知那匣中之物是王剑,为何不半路暗中夺取,非要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大费周章的布置呢?”
那首领赶紧打断他:“嘘!噤声!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这种话能乱说嘛,万一被有心人听去是要出大事的!”说罢赶紧扫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后复又说道:“你懂个锤子,封帅之心岂是我们这种大头兵能揣测的。你想啊,不管成王那边是谁盗得王剑,他如果欲保全性命,唯有向南投奔我们这边。否则天下之大,还有谁能庇护他躲避成王追杀。如此一来这王剑便铁定是大帅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半路抢夺反而失了人心。更何况……”
“更何况在自己的地盘上方便布置,可以连成王派来的追兵也一网打尽。如此一箭双雕的机会,封帅又岂会放过!”
那两人大骇,惊慌回头正看见一个背负黑包的少年向他们缓缓走来。
王金胜看着他们的反应,心知自己猜想果然没错,于是加快了脚步上前拱手道:“报告老大,我来晚了!”
那首领模样的人从心生警惕变成了满脸疑惑:“你…你是我神弩营的人?我怎么不认识你?”
王金胜一笑:“噢,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是新近投靠封帅的江湖人士。他老人家特地嘱咐我今晚恐有恶战,让我前来助您一臂之力。不知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但凭大人差遣。”
那首领闻言当下便已信了大半,料想在这京城地界应该还没有人那么大胆假传帅令,于是便随意回答道:“即是如此,那你便随小五一同去仓库待命好了,切记不要声张。”说完对他指了指旁边的部下,示意跟着他走。
那小五听了后对王金胜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欣然允诺,便随着他转身而去,不过走了几步后复又转身说道:“哦对了大人,我突然觉得,以你们的水准还是别参与今天晚上的行动了,有我一个人出手足矣,在下先和您说声抱歉啦!”
那首领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新开的小子是什么意思,却只看见他化作了一道虚影。接下来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看着倒在地上被自己刚刚瞬间击晕的两人,王金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身为禁军咋别人说啥就信啥呢。这种程度的警戒意识实属难当大任。说来封帅可能还要感谢自己,如果不是今天恰巧卷入此事,凭这些官兵恐怕十有八九要砸锅。
一边暗自得意着,王金胜打算顺手让仓库里待命的那些神弩营士兵也“休息”一下,免得到时候笨手笨脚的误了自己的事。
并未花多久便解决掉了那些禁军。王金胜闪身又回到了码头上,看了看时候也不早了,进行第二步计划:登船潜伏,暗中纵览全局态势。
因此他整理了一下发型,大摇大摆地扮作来此饮酒作乐的客人一般,登上了兰桂舫的甲板。
于是便有了后来兰桂舫三层发生的一系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