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
“铛”
“铛”
钟声悠远绵长,响彻云霄。
苍龙城内的百姓,听闻钟声,纷纷上街,一瞬间便已是万人空巷。
刚刚落座在茶馆不久的白衣青年书生,略感诧异。
青年书生随手拦住一名正在向外跑店小二,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店伙计根本没时间解释,他一把拉起青年书生的手,“跟我走,您马上就知道了。”
这位来自异地他乡的读书人,也没反抗,任由这位店伙计,扯着自己往街上跑。
钟声刚过不久,街头巷尾已是人满为患。
二人找了一个相对僻静处,可二人还未站稳。
众人只见湛蓝天穹之上惊现一抹白虹,白虹宛如一颗破空之星,由西北向东南急速掠过。
可还未等众人来得及反应,又有几个光点依次闪过。
光点之后,无数柄飞剑浩浩汤汤,铺天盖地,如黑云入境,相继涌来。
每一柄飞剑上,皆是站着一个御剑仙人。
刹那间,城内的百姓都沸腾了。
寻常老百姓平时哪能见到这般壮丽场面,无一不是惊叹万分。
或是欢呼,或是膜拜。
店伙计望着天空那井然有序御剑仙人,满脸羡慕,不禁感叹道:“真他娘的齐。”
青年书生听着伙计那粗鄙之语,满脸黑线,不过转瞬,他也是大笑出声。
苍龙城地处琼洲西北,这座城刚好是玄龙门前往落剑峰的必经之处。
所以每隔五年,城中百姓便有一次眼福。
他们无需行进万里,站在自家院子或者街头巷尾,便可观看成百上千如过江之鲫的御剑仙人,从头顶划过。
这几乎成了城中百姓每每必看的一次盛会。
甚至一些比邻城镇的高门大户,也会在这一日,携带娇妻美眷前来观看。
年长的老者已见过十数次,可依旧是百看不厌。
年少的稚童更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颗修仙的种子,都想做那御剑仙人,横贯长空。
“爷爷,那是什么?”
人群中,一个手拿一串糖葫芦,流着两行鼻涕的稚童,指着天空某处惊叹道。
这个骑在枯瘦老头脖颈上的“鼻涕虫”年纪不大,眼神却是极好。
就在数千名御剑仙人掠过不久。
一把像是喝醉了的飞剑,摇摇晃晃,忽忽悠悠的飞了过来,时不时还在天上打了几个转。
只不过这把飞剑像是在故意躲避人们目光,飞行高度要比寻常御剑仙人高很多,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骨瘦如柴的老人眯眼看了看,砸吧砸吧嘴,喃喃道:“那畜生应该是专叼别人家鸡仔的老鹞鹰。”
老人口中的老鹞鹰其实就是一种喜爱捕食田鼠、青蛙、鸟类的雀鹰。
由于此鹰体型较小,飞行速度较快,易于驯化,善于捕猎,深受训鹰人的喜爱,算是坊间最常见的一种中小型猛禽。
但是野生的鹞鹰不仅捕食鸟类,也经常会去“偷”农户院中散养的小鸡,寻常百姓生活艰难,养鸡更为不易,自然对其恨之入骨。
据说五洲中也有像训鹰人一样,善于豢养兽宠的门派,虽然这些门派一直被修行者所诟病,可却没有一个门派敢对其小觑。
毕竟这猛兽发起飙来,一般的修士还真未必扛得住。
若干年前,就有一位驭兽宗的四境辟谷修士,挑战一位五境金丹真人,据说当时那位金丹真人还未来得及祭出飞剑,便叫这个修士提前隐匿在暗处的黑豹,把整颗头颅都给叼走了。
这一战震惊修行界好些年,那些整日里熬鹰养犬的驭兽修士,也因这一战从此不再受人白眼。
老人之所以把天上那个不知何物的东西称作老鹞鹰,是因为此鹰每当它捕食搜寻猎物之时,便会在空中盘旋,这与眼前一幕确实极为相似。
可老眼昏花的老人哪知道,这个被他骂做“畜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玄龙门上下尊称的小师叔。
地面百丈之上,首次御剑飞行的吴尘,没来由的打了一喷嚏。
他蹭了蹭鼻子,叹声道:“奶奶的,早知道就不应该整日给叶凌霜那丫头讲什么江湖轶事,多练练御剑飞行不好嘛。”
吴尘踩着赤木剑,晃晃悠悠地飞着。
……
半晌过后。
众人齐聚落剑峰山脚下的巨剑广场。
“道清长老,别来无恙啊,身体近来可好?”
一个身披灰袍,头戴莲花冠,目光和蔼的老人,抱拳微笑道。
此人便是箓天门的长老,张有天。
“有天兄,久违久违,几年不见,你这头发可是越发花白了啊!”
道清长老寒暄笑道。
这二人便是此次寻宝大会的负责人。
也是这里地位、修为最高的两人。
两位看似和风细雨,其实早已暗暗较劲。
要不是当初先辈规定,寻宝大会不可交手,这两个老家伙没准早就动手了。
对于两派而言,寻宝大会不仅是入峰取宝这么简单,它也是向世间展示门派实力的一次机会。
虽然这寻宝大会并没有设立比武桥段,可这寻宝的过程中,也并没有严格意义的禁武。
大会举办多年,就曾有两派弟子出手夺宝的事件,而且这类事件也并不在少数。
可无论结果如何,两派负责人都没有给出太多的异议。
毕竟如若是己方获胜,对方输了,夺宝再讥讽,就有失大派风度了。
倘若真是技不如人,宝物叫人家抢走了,那站出来岂不是更丢人。
所以一般出现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生死由天,各凭本事。
本来这个世界,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更何况,这资源不就是用来抢的吗?
“道清长老,听说贵派小师叔,归山了?”
箓天门张有天的身旁,一个墨色长衫,头顶鱼尾冠的中年人,微笑道。
道清长老眉头微皱,心叹不好。
难道门内有内鬼?
这小师弟归山还未到一月,门内弟子除了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外,应该没有什么人知晓才对,对方是如何知晓的?
“有天兄,这大会还没开始,贵派的后生怎么就开始怕了?”
道清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甚至都没搭理这个冒进的后辈。
毕竟差着辈分呢。
见对方未理会自己,墨衫中年不怒反笑,只是自顾自地嘲讽道:“怕?有的人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甚至都忘了自己门派已经连输几许了吧!”
箓天门众弟子听闻纷纷大笑不止。
玄龙门弟子则是各个怒目相对。
若是此刻有人一声令下,恐怕双方会立刻打成一团。
墨衫中年虽然言语嚣张,可他并没有夸大事实。
箓天门的确已是连续数年都在寻宝大会上拔得头筹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两派都是我北武国的臂膀,又何必言语相争呢?”
忽然,一个身披金丝绣纹九蟒袍,手持玉骨雕花玲珑扇的翩翩公子,从人群中走出。
这位锦衣玉服公子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姿色皆是上佳的妙龄婢女,一行人的最后还跟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老宦官。
“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齐声跪拜。
这个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对众人的行礼是置若罔闻。
他只是微微抬手,距离他身边最近的一个粉衣女婢赶忙上前,少女双指从随身携带的檀香木盒中夹出一块上等蜜饯,轻轻塞入这位公子哥的口中。
蜜饯甘之如贻,可这女婢的玉手更是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俊俏公子抚摸女婢如葱般的玉手,有些恋恋不舍。
“咳”,众人中看似最不起眼的佝偻老宦官,咳嗽提醒了一声。
沉浸于女婢玉指芬芳的公子哥,有些扫兴,却没有立刻停下。
直到他双眼余光扫到这个老宦官那如铁一般的老脸,才悻悻的放下手。
女婢临走时,俊俏公子还不忘在她那珠圆玉润的屁股上揉捏了一把,才肯作罢。
“那个,都起来吧!”
俊俏公子挥了挥手。
众人缓缓起身。
这个俊俏公子,全名徐承嗣,是北武国的太子,也是北武国皇帝徐彪的独子。
朔文国末年,徐彪还是一个镇远将军。
当时的徐彪,乃朔文国边疆第一猛将,曾亲率三十万铁骑,南踏津洲战流寇,北伐幽洲讨匈奴,可谓是一代功臣名将。
没想到这个整日在外平定贼寇的大将军,却被朝堂上那些巧舌如簧的老王,扣上了反贼的帽子,整日弹劾徐彪,称徐彪狼子野心,功高盖主,意图僭位。
而那个荒淫无道的皇帝更是昏庸,竟然听信佞臣,以徐彪家人作为要挟的筹码,要徐彪交出兵权,自刎谢罪。
昏君如此行径,让这个压根就没想弑君的徐彪,终究起了反心。
你们这帮老王不是说我功高盖世、妄想弑君吗?
那我便弑君又如何?
于是徐彪千里奔袭回京都,想要手刃这帮奸臣贼子。
据说还未等徐彪回京,京都内的禁军就先反了,可见昏君无道早已是寒了忠臣之心。
就这样,徐彪未废吹灰之力便夺了这天下,可谓是民心所向。
即位后,徐彪迁都武定城,弃文崇武,改国号北武,成为琼洲辖境上的第一大国。
徐彪这一生厮杀无数,但对于寻常百姓却是爱民如子,废劳役,兴农耕,为君仁义,口碑甚佳,有女若干,却一直没有儿子。
直到多年前,徐彪携夫人诚心拜访各大仙山道门求子,别说,还真让他求来一个宝贝儿子。
此人便是徐承嗣。
帝王道门求子,成了北武国的一段佳话,也成了无数百姓纷纷效仿的对象。
这也是为何北武国辖境内的道门遍地,香火却依旧比佛门还旺盛的重要原因。
有了皇室推崇,道门受到了极大的重视。
寻宝大会是琼洲两大道门盛世,皇室自然也会参与其中。
众人见太子殿下亲临,很惊叹。
要知道皇室虽对寻宝大会重视,可每年最多只会派一些国家重臣前往。
今日徐承嗣亲自前来,众人自然无比讶异。
玄龙门的道清和箓天门的张有天,目光扫视一眼,显然双方皆是不明所以。
“小道不知太子殿下亲临,差点失了礼数,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墨衫中年上前施礼致歉。
“不打紧,本王只是来观礼的,诸位仙师,切莫因为小王在此而拘谨。”
徐承嗣摆了摆手,一脸满不在乎。
“其实我今日前来,主要也是听说仙门小师叔乘鹤归山的天人事迹,琢磨着也来沾沾仙气,可不知这小师叔是哪位呀?”
徐承嗣玲珑折扇摇曳生风,俊俏脸庞上闪过一抹诡色。
道清长老脸色无比铁青。
看来此事不仅箓天门知道,竟是连皇室也已知晓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应答。
“怎么?贫道归山,竟有这么多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