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吴尘下山了。
走之前,他将雁鸣剑收入九尺之中,还特意换了一套较为素雅的浅蓝色长袍,打扮的羽扇纶巾,像极了远游的他乡的文弱读书郎。
毕竟若是穿着玄龙门的道服下山,还是有些扎眼的。
伴随着朝阳,吴尘走在官道上,这是他第一次下山,他很享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因为他刚才又从飞剑上掉下来了……
不过这次他没能遇到什么仙果。
他没有再次御剑,而是跟随人流缓步向前,不久他来到一个小镇。
小镇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名叫仙临,乃是北武国辖境内的一座小城,城内居民多以农耕为主,民风淳朴。
可说起仙临镇的由来,其实和玄龙门,有着些许渊源。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玄龙门虽说如今衰落,可在百年之前,它可是琼洲境内的第一大道门。
再加上拥有一座小洞天,这就让本就灵气充沛的仙门,更令求道之人神往。
因此玄龙门山下,不乏有一些潜心求道之辈常聚于此。
可求道之人也是人,总是要喝水吃饭的,这就导致很多临近城镇的精明小贩,便在此做起了生意。
久而久之,山下商贩越聚越多,很多人干脆选择在此建屋设府,落地生根。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不毛之地,竟是演变成了车水马龙的无名小镇。
直到有一天,一位将军路过此处,他才惊讶的发现,此处不知何时,竟然有了一个小镇,而且朝廷还并未在此设立府衙。
这位将军便急忙上奏朝廷。
当时朔文皇帝得知自己的辖境内竟是自行成镇,不悲反喜,逢人还吹嘘自己是多么治国有方。
一度让这个平日里只顾花天酒地的昏庸皇帝,变得更加荒淫无道,隔了小半年才后知后觉地调遣了一名县令前往此处。
领命来此上任的县令,倒是一位含仁怀义的少年读书郎。
少年见小镇无名,便为小镇提名仙临二字。
虽有奉承玄龙门之意,却也让小镇一举成名。
许多来自异地他乡的求道者,都认为小镇曾几何时,确有仙人临凡。
一时间传遍整个琼洲。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有心之人的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是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很多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此都是信以为真。
不过,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
虽说小镇当年确实有借势之嫌,可望着如今熙熙攘攘的小城,不得不佩服那位县令的高瞻远瞩。
……
……
仙临城西。
“小二,来屉包子!”
一个长相俊秀的白衣男子,落座在一个店面装修有些寒酸的铺子内。
这仙临镇虽说看似人来人往,可绝大多数都是往返田间的穷苦人。
这有钱人摆谱叫出手阔绰,若这穷人摆谱,就有些招人烦了。
一旁忙落的妇人,本以为是邻家的玩闹稚童,刚要破口大骂,见到对方竟然真的掏出了一锭银子,顿时嘴咧的都能看到后槽牙了。
要知道,按照她这儿一屉包子十几个铜钱的售价,男子赏下这锭雪花银,足足抵得上铺子几个月的流水了。
白衣男子洒脱地举动,恰巧被刚刚入城的吴尘看到。
二人对视的瞬间,白衣男子便觉得吴尘气度不凡,因为他从对方的身上依稀能感受到一丝浩然气,虽然这份气息非常孱弱。
“哟,这位公子,里面请。”
妇人见到伫立在铺子外,满身书生意气的吴尘,上前打着招呼。
她赶走身边的穷酸庄稼汉,给吴尘腾了一个铺子里绝佳的座位。
还不忘亲自给吴尘擦了把桌椅,才放心让他坐下。
对方的过度热情,让吴尘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都产生了这可能是一家黑店的遐想。
妇人之所以如此,其实跟吴尘的扮相有些关系。
妇人年轻时候家境不俗,有一个情投意合的读书郎,后来岁月变迁家门没落,她不得不嫁给一个庄稼汉。
虽说现在已经不用再下田干活了,可她从心里就对书生有好感,更别说像吴尘这种模样俊俏的读书郎了。
还未等吴尘吩咐,对方就已经摆上了几道可口小菜。
“公子,您请!”
妇人一脸娇羞相,柔声说道。
吴尘刚想吃,却发现自己竟是没带钱,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妇人还以为对方嫌弃自己的手艺不好,赶忙上前自夸道:“公子放心,本店装修虽比不得那上等酒肆,可本店的包子却是仙临城的一绝,公子尝尝?”
吴尘倒是挺想吃,虽说现在早已辟谷不用进食了,可他还是挺想念包子的。
他挠了挠头,露出满脸尴尬,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我能下次来再结账吗?”
“下次再结?滚、滚、滚,小店概不赊欠。”
妇人原本无比和煦的面庞,顿时阴云密布,
吴尘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妇人本以为对方是个有钱的远游士子,长得又俊俏,没想到竟是个穷酸书生。
她虽爱书生,可更是个嫌贫爱富的主。
“哟,还是个贱骨头!”
妇人本以为,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会像往常的别的乞丐一般,一溜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想到吴尘愣是站在原地没动。
这让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妇人,顿时觉得有些跌面儿。
妇人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锭带着新鲜牙印的雪花银,然后抄起桌边擀面杖,准备亲自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眼的穷小子。
可就在她刚要动手之时,白衣男子却开口了。
“小兄弟饿了吧?刚好我自己坐这儿无聊,你陪我坐会儿,我请你吃包子,你看如何?老板再加一屉包子!”
白衣男子声音暖暖,如沐春风。
桌角上再次出现一锭崭新放光的雪花银,这让妇人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妇人凶神恶煞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谄媚,“公子果然是菩萨心肠。”
然后她瞥了一眼愣在原地吴尘,才悻悻地收回了擀面杖,不过当她掏出怀里那两锭雪花银时,顿时又变得龇牙咧嘴。
吴尘是一脸懵逼,不禁暗叹。
无论在哪个世界,这女人果真都是善变的。
望着妇人那谄媚相,吴尘好想直接怼回去。
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若是从前,吴尘至少能用三种语言骂回去。
可如今在人家的地盘,而且吴尘又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个段位的悍妇。
说实话,他现在的确有点慌,这一慌,气势就更弱了一大截,更何况他现在是真没钱,所以就更加虚的慌,一时间竟是连怼回去的勇气都没了,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小兄弟饿了吧,坐下吃吧!”
相比与妇人的刻薄,白衣男子就显得非常体贴了。
“谢了,那我就……”
吴尘的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包子就已经塞进嘴了。
他看着吴尘这狼吞虎咽的吃相,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白衣男子爽朗大笑。
他其实也不是本地人,只不过他比吴尘早来了几个时辰。
男子如此高兴,是因为他之前和别人做了一笔交易,而且还是一笔他自认为稳赚不赔的买卖。
男子原本是百里之外的土地爷,虽为天界最基层小神,长期在下界任职,但好歹也是执掌一方的正神。
而与他交易的正是仙临城的城隍。
天庭掌管三界,但不可能什么事都要玉帝事事躬亲,封神大战后,人界崩碎分散在整个寰宇,更是难以管理。
人界灵气不足,仙人很难久留人间,而且就算强行留在人间,也会受到天道反噬。
所有天庭册封了一些生前有功德的人,死后为神,帮忙管理人间,而这些人就成了人间的神祇。
可虽说为神,他们在天庭却并没有设立神位,只能算是给天庭打工的临时工。
没有神位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能永生,想要获得神位,就需要不断的修炼。
按常理,城隍和土地都是一方之神,是不可以私下交换地界的,可前几天仙临城的城隍亲自去找白衣男子,说是在大城市待腻了,想去乡下体验一下民生疾苦。
白衣男子虽有不解,但却没理由拒绝,毕竟他们这种小神修炼的速度和自己管辖地界的香火供奉直接挂钩。
城隍作为郡城的守护神,要比土地拥有了更大的辖境和更足的香火。
二人你情我愿,便定下了两百年的交换期限。
白衣男子由土地变城隍,自然是笑逐颜开。
“慢点吃,这一屉也给你。”
见吴尘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男子笑道。
“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吴尘自顾自的吃着,还不忘给对方贴了一张好人卡。
……
“不好啦,不好啦,又死人啦!”
正在二人闲聊之时。
突然一个约莫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包子铺旁跑过,嘴里还不停呼喊着。
“哎,又死人了,这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包子铺的妇人叹息着。
白衣男子笑容褪去,面色凝重,不知为何,此刻他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什么叫又死人了?”男子问道。
“公子还不知道吗?这城闹妖怪,已经有三个月了,三天两头就死人……”
妇人神秘兮兮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你个缺德娘们,成天到晚叨叨叨,没完没了,这是你能管的事吗?哪天咱家要是出事,也出在你那张破嘴上。”
妇人还未说完,一个糙汉子从包子铺内走了出来,听口吻,这个人应该是妇人的男人。
“喝二两万花楼的‘猫尿’,还没醒酒呢?你个大猪蹄子,你拦我干嘛,这事瞒得住吗?城内的老百姓有谁不知道啊。再说,官府都已经张贴捉妖告示了,这不摆明了城内有妖吗?”
妇人说完只觉得不解气,她拿起桌子上的劣质茶碗灌了几口,又开始絮叨,“你就窝里横,跟我能耐挺大,要不是看在你晚上还有几分力气,老娘早就不跟你过了。
你若是能把那妖孽给除了,五百两雪花银赚到手,老娘还用每天起早贪黑在这儿伺候人?”妇人没好气儿地嚷嚷着。
五百两?
听到这个词,吴尘放下了手里的包子。
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吃饭不要紧,可没钱怎么给阿离买醉仙酿啊。
如今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