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晋觉得自己是被自己给坑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曾想过,人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是向来难以真正认识自己的。原本每天早起,在院里跑上几圈,出一身酣畅淋漓的汗,再伴着几碟小菜喝碗白粥,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早饭后再随着老道师父习练几趟拳脚,向一个有着基本自保能力的方向前进。虽然现在老道师父似乎已经转移了兴趣,只是偶尔会唠叨一下要他加紧习练,然后就跑林大他们的老巢,继续研制火药,并且有向着三酸两盐方向努力的趋势。老鹰嘴一带的野物一时遭了殃,被不时隆隆的响声惊得惶惶不可终日,有些干脆就星散而去。
本来这样的日子就是自己最想要的咸鱼生活状态,生活上有老吴的商道开拓做保证,只需按部就班,待五月进京备考,得个举人身份,就可以在大楚过上统治阶级的无耻生活,没事研究下如何复制前世美食,或者带一群仆从在街上横趟。只是遗憾的是终究还是没能发现有辣椒的存在,哪怕用茱萸替代,终归辣得不是那么正宗,缺了无数可发挥的余地。
但现在的早晨,卯时二刻就被郑离的暴力叫门声给闹醒,真不知这个白面中年怎么会那么准时就起来。开学到如今已是三天了,好死不死,自己给定了书学院作息时间,懒病发作的自己把后世学校通行的作息时间照搬过来,卯时学生集中跑步,晨读半个时辰后早餐,再开始一天正课。
谁想听了陈晋对课务的安排后,郑离自己给自己安了体育教谕的名头,并且声称统管书院一应射、御教学。陈晋听后哭笑不得,这云山书院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山区教学点的规模,用得上那么大的名头吗?自己都没脸安个山长的名头不是?再说“射”这君子六艺之一还能借师兄县令之便获得弓箭,“御”从何说起呢?就像是后世你给一所教学点配上公车一般,还是醒醒吧。
新官上任的郑教谕却觉得,哪怕物质条件暂时不足,但为建设书院优良学风计,山长也应该在起步阶段有带头的觉悟,因而自第一日正式开课后,必然在卯时也就堪堪后世六点时分,一脚踹开陈晋的房门,将死狗般钻进被窝装听不见的陈晋提溜起来,两人带着十个少年从云山街北街口跑到南街口再绕回来,一路收获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自己定的餐含着泪也要吃完。陈晋在抵抗了几日后无奈地屈服了,主要是看到林四每天一次来修理被踢坏的房门时幽怨的目光,心里也有些赧然,林四在主管了云山家具厂之后,忙得脚打后脑勺,一边看着流水线各工位的人,一边还要管理产品研发事宜,这个木匠出身的厂长还有见不得好料子的毛病,一旦老吴从外面进来好木料,必定要自己上手加工,被陈晋训过几回,收敛了些,却还避免不了见着好料子挪不动步子的情况发生。
那就早起吧,跑吧!发起狠来的陈晋彻底把自己当成了狗,本着自己不好过也别人也别在岸上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把李琛和邱云也拉进了队伍。邱云本来还待抵抗,但在老爹两巴掌拍在后脑勺之后,却也躲不过去,李琛倒不多话,痛快地跑进来受虐,只是看着郑离欣慰的目光,跑得更加带劲了。小笛也加入了进来,却是队伍里跑得最轻松的一个,一个来回下来,连汗都不带流的,真不知徐婆婆教了她些什么。
书院的正课是在云山街彻底清醒过来后开始的。早早到地里平整莳田前最后一遍地的农人三三两两回到家里,话题都是秧田里苗都壮实了,这几日就该移去莳田了。
因为是起始阶段,识字是第一件要务,所以陈晋只安排了识字,音韵,算术,科学,体育几个学科。安排课务时候,颇觉头疼的是除了郑离分担了体育外,其它几科似乎都要自己来担任了。看到自己头疼的模样,王洛宁本来正在抄录陈晋用鹅毛笔潦草写下的《西游记手稿,一手工整的楷书让陈晋都惊叹这个师妹的才华,就有些忐忑地提出自己可否代上识字课,把个陈晋高兴地一把握住人家小姑娘的手,把个师妹羞得急急挣脱了手,头都抬不起来,一边整理书稿的崔婉柔狠狠剜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三个字:
“登徒子!”
陈晋也才反应过来,这还是个封建时代,好在大楚还没有理学出现,女子也还没被套上那沉重的枷锁,但自己终究还是唐突了佳人,急忙胡乱寻个借口,匆匆奔了出去,身后隐约传来一声轻笑,也不知是王洛宁还是崔婉柔。
算术则是陈晋自己亲自上课了,记忆力突然达到变态级别的陈晋,把后世的从小学到初中的整个数学教学体系全搬出来,先把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的概念教得通了,再从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起步,给云山一期的十学子打下了后面轻松虐死整个大楚算学高手的底子。
这个课堂却增加了几个插班生,小笛自然是最显眼的一个,除了个子较小,头上两个鬏鬏绑着两个蝴蝶结,微微晃动着很是漂亮之外,就是她居然和吴春来是最先掌握并能熟练书写十个阿拉伯数字的两个人,让另外几个“插班生”李琛邱云王洛宁崔婉柔大是惊讶,还好到后面学习四则运算一节的时候,李琛几人毕竟原本就有了些基础,还略占了些优势,可没过几日,又被两个妖孽虐得怀疑自己以前学的是假算学。
科学课是学子们最喜欢的课了。陈晋是用一个故事开始第一节科学课的,那个《穿井得一人的小故事听得大家都笑了,陈晋却在故事讲完之后,要大家说说从中听出了什么?有人说听出了“流言不足信”,有人说听出来“说话要清楚”,也有人说听出了“宋君是个负责的好国君”,接着渐渐偏离了问题本身,却变成了讨论故事里的人人品如何的问题。旁听生崔婉柔哼了一声道:
“最是讨厌那些胡乱传言的人!”说完还斜睨了李琛邱云二人,把原以为事情已经翻篇的两个少年登时又吓得一激灵。
“那么,怎样才能避免传言或者不被传言所惑呢?这就需要我们,”陈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话——实践出真知,“这一句,当是我们为学需牢记的基本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