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湛。
这里养了一池白莲,青荷圆圆,仿佛一把把小伞飘在水面。
在几片荷叶上,稀稀拉拉有几人盘膝而坐。
在他们身周,环绕着或浓郁或稀疏的黑气,仿佛毒髓一般,绕而不断。
这些人座下荷叶沉入池水中的深度也不同,有的只些许没过寸许,有的则沉入了尺许,更有的甚至整个人都直接伏进了水中。
与此同时,他们脸上的神色也不一,或眉头紧锁的隐忍,或脸色煞白的痛苦,亦或是强行绷紧面无表情
“这就是洗心池?”
云之幽瞳孔深紫,在她看来,那些黑气仿佛化为一张张嘶吼哀嚎满是怨气的脸,扭曲着,叫嚣着,一次次向主人冲去,又一次次被一种莫名的能量阻隔。
这些能量十分冷冽,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将黑气一分分凌迟下来。
“幽幽,这些人身上的煞气这么重,肯定杀孽不小呢!”太初火灵饶有兴致地瞅了眼,又撇撇嘴道,“你看那边那个藏头藏尾的人,简直像是在墨汁里滚了一滚,肯定不是个好人,你待会儿可千万离他远点儿”
这里所谓的煞气,其实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杀孽”,但是,修士却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手段,逼其现行。
即便云之幽修习巫罗点星术,在外面原也只能看见少部分杀孽较重的人体外有薄薄一层似有若无的黑气罢了,大部分人的煞气她都是看不见的。
所以,这里面一定是有个界限在的。
只有一部分杀孽极重之人,才有可能在常规环境下利用灵瞳之术看见。但这个界限具体在哪儿,云之幽是不清楚的。
也只有在类似天行书院的洗心池这种地方,借助池水之力,才能达成上面那种景观,不论煞气浅薄深重通通现行目下。
其实“杀孽”之说,判定的标准修士界里也曾有过不少争执。
但自从人们发现煞气的存在之后,便渐渐有了一个较为统一的标准。即亲手对不论任何形式的有独立神魂意识的生命有过毁灭举动的,无论本性好坏,皆算杀孽。
也就是说,不论你杀的是好人还是恶人,只要你杀了人,天地间有一个神魂因你而消亡,你就有了一层杀孽。
云之幽自知道这个意思后,觉得甚是有趣,也曾反复揣摩过。
从这里面可以读出的意思比如:如果做出这个判定的是天道的话,那么天道是相当公平且冷酷的,与凡人间佛教普及的积累功德或是消业之说截然不同,也没有什么善恶有报之说。
也就是说,不管你作了多“普世”意义上难容之恶,只要你自身够强,便没有“神”能裁决你。
听起来相当残酷,但是,在众人“视线”内,也有相当一部分“恶人”确实没能得到好报,这也是业报之说起初的由来根基。
然而细细想来,没能得到好报的,大多有其缘由。
或是太过猖狂无忌招惹了更为强大的仇家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亦或是刚愎自大行了远超自身实力以外的事等等,着实跟所谓“老天”的报应扯不上什么关系。
非要循迹,也是在一些既定的规律下正常的发展轨迹。多少年来,大多是以这种姿态维持着一个相对平衡。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看似能维持“相对平衡”的无意之姿,莫非也是“天道”本来的秩序法则所控?
当然,这些都是云之幽闲来无事习惯性思考所谓天道为何时觉得有趣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是真理。
回到煞气,应该最直接关心的还是其好坏问题。
若是一名修士煞气缠身,究竟对它他是好是坏?
公认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件坏事,这也是为什么天行书院内会设置这么一个洗心池。
煞气是一种极为顽固的负能量集合体,你可以看作怨念、血气、罪孽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有这样的东西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你,平时倒还好,但一到进阶等关头,其中磅礴的负能量很容易便能影响到修士,使他们心绪难静,甚至导致心魔趁虚而入。
对于修了特定功法的人,若是煞气缠身怕是更难自控。
云之幽拘了一捧池水,掌心有些针刺般的疼痛,她眉梢一挑,果然看见了自己身边轻薄的黑雾。
“原来我身上的煞气这么淡?”
云之幽说完眉头一皱,这才将目光往刚才太初火灵所指的方向重点扫去,果见那里一株盛开的白莲之后,一片青荷沉沉堕入水中,在其上方,盘膝坐了一名不知施了什么手段、隐去了面貌气息之人。
看身形似乎是个男人,但修士的性别不可轻信,没准儿是专门暴露出来好误导他人的呢?
只见他整个人都缩在了池底,比起此刻在这洗心池清洗煞气的其余几人,这人身上的黑煞浓得仿佛一团墨,也不知要杀了多少人才能浓成这副德性。
曾经不会是哪个魔道门派的弟子吧?
通过他身周微微震荡的池水,可以看出这人在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和煎熬,他虽一直在凭借着莫大毅力强自忍耐,没有发出一丝闷哼,但身躯却有几分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洗心池祛煞比凌迟犹胜。
煞气越重,越是痛苦。
对于天行书院的这处地方,云之幽早有耳闻,但因为只有金丹以上修士才能得进,所以她便习惯性地忽视了。到今日被屠空点拨,才想起来此看看。
但凡书院学生,每人每年可进一次,每次最长可待一个月。
当然,只要不是那么穷凶极恶之徒,没谁那么丧心病狂地年年都来,每次都待足一月,多数人一次顶多待足几日就差不多了。
所以这池里的人才会这么少。
现下除了她以外,另外还有六人。
云之幽进来时询问过,多数时候洗心池其实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今天是赶了巧了。
她视线扫过,发现有三人身上煞气都很薄,跟她差不多浓厚,他们都在偏右方位。临近他们但稍偏中间的两人倒是稍深一点,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偏就最左边那人十分孤僻,大家不知是有意无意,独独给他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右边那五人之中明显挤不下了。
云之幽有些无奈,足下一点,身似鸿毛般飘起,落在了池正中心的一朵青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