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坦荡恳切,目光真诚地看着李衍,无半分委屈勉强之色。
李衍微微一怔,半响,不由哀叹一口气。整个人好似卸掉了什么枷锁般,又仿佛平添了几分无奈悲凉。
他挥了挥手,声线带着三分无奈颓靡。
“今日对三位道友多有打搅,若下次还能有缘再见,李某定当赔罪。”
说着腰间储物袋一道流光闪过,一具半丈高的木偶便出现在了身侧。
“这是答应送云道友的人偶,先前是李某唐突冒犯了。小小玩意儿,还望道友不要嫌弃。”
说着,他微一施礼,便要带着两名少年离去。
“谁跟你说——”
云之幽慢悠悠转着茶杯,目中带着几分打量的神色在高大少年身上转了几圈,突然展颜一笑。
她这一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别说李衍三人了,就连月夜和了圆都不由自主地暗暗瞥了她一眼。
“我说你这傻小子,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瞎高潮什么呢?当你是话本子里名垂千史为国殉葬的忠臣烈将呢?动不动就喊死喊生好升华主题?”
她突然话锋一转,挑衅地看了一眼高大少年,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你、你、你——!你这恶女人!”被她当面这么一顿连批带讽,少年脸上顿时憋得通红,“关你——”
“谁跟你说我不愿意的?”
“什么……啊?”
怼回去的话还未出口,一句淡淡的女声已经将其打断传入了耳中。
少年一愣,脸上一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慢地扭了扭脖子,看见了两张同样懵了的脸。
“你……刚刚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淫荡恶毒的女人,居然对他又是展颜一笑,然后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起身走来,拉着他领口迫使他俯下脸。唇瓣上移,侧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说——”
她轻轻吐气。
“谁跟你说我不愿意的?”
一阵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袭来,少年耳朵不禁有些发红。
“嗯~?这回听清楚了吧?!”
巨大的音量刺激得少年条件反射般猛地伸手一推,却推了个空。少女已哈哈笑着坐回了椅子上,少年愤愤看着她,狠狠揉了揉嗡嗡乱鸣的耳朵。
“听清了听清了。”少年没来得及说话,李衍已经喜不自胜地走了回来。
“云道友是愿意助我侄儿了?”
云之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这个婆婆妈妈的李衍,她实在是不敢轻易接话了。就怕这人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师兄和了圆小师傅,你们对于法阵残图的参观可到此为止了?”云之幽转头,似笑非笑看了眼兀自平静品茶,仿佛两个与世隔绝的方外人的了圆与月夜。
这两个人,装了这么久蘑菇看戏,她都没收门票呢?怎么着,还想继续?
“适才想起,今日出来时,房中尚留有一局残棋未完。”知道这人忍耐也快到极限了,月夜轻笑起身,转问了圆,“相请不如偶遇,了圆师傅可有兴与夜弈完此局?”
“甚好。”
了圆起身,面色平静应道。
云之幽冷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暗门之后,才长呼一口气。
“李道友此次安排的实在是不太合适。”
云之幽似笑非笑看了李衍一眼,见他面色略有些尴尬,到底没有揭穿他。
这人看似诚心求她一人,却并没有半点议重要事的空间,想来恐怕确实如他自己所言,还真有些连李紫台兄弟二人都不知道的压老底的积蓄。
而且,也定然是听到了自己马车内对了圆的态度,猜测那人也不比她差。打着万一一方实在是不行,还可以换人再求的鬼主意。
明知概率极小,却还要冒着一个不慎得罪几方的危险,只为了徒增一个选项。也不知这人是装傻还是真傻。
罢了,若非……
云之幽暗暗一笑,这次就不与他计较了。
“这回可以说了吧。”云之幽挥挥手让他坐下,见他将要开口,又赶紧补充了句,“长话短说,抓重点。”
“其实,我侄儿是诡魇之体。”
他果然很上道,第一句话果然很重点。
他突然这么快节奏,重点得云之幽都有些猝不及防。
“诡魇之体?”
云之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世间灵体万千,有记录的却不多。而这诡魇之体,听名字便知道,明显是一种很偏僻很少见的灵体了。
“这是一种适宜鬼修魔修的灵体。”
李衍苦涩一笑,道:“这种灵体若放在鬼修魔修身上,必然大有助益。偏我侄儿虽是此种鬼魅邪祟之体,但他为人却又过于刚直正气,誓死不愿入鬼道魔道。更何况……”
他轻叹一口气,继续道:“更何况,他就是想入,恐怕也不太容易。道友可曾听闻过灵根灵体相克之说?”
云之幽看了眼早已一屁股坐下,不以为然地喝了口茶的少年,点了点头。
“身负此种灵体,若我侄儿是其他灵根倒好还说,偏生我侄儿却是那最擅劈魔诛邪的雷灵根。”
竟是雷灵根?
云之幽惊诧地又看了眼少年,这种灵根可是跟月夜的风灵根一样稀少,修士可谓是万中无一的。
“修士历劫皆会经历天雷锤炼,天雷至刚至阳,匡扶天道秩序,可诛世间一切邪祟。因而魔修与鬼修之道,历劫时比我等普通修士更为惊险。”
“这雷灵根虽无法与天雷相比,但因为同为雷属性,所以在灵根初生时,冥冥中便自有一丝天诛之气在。”李衍可惜地看了眼李紫台,摇摇头道,“正是因为这丝天诛之气,生于这诡魇之体中,二者势同水火,天然便不能相容,互相拖累拉扯。是以我侄儿便成为了此间战场,在双方争斗下生气命数被日渐消磨。”
“可有解法?”云之幽蹙眉问道。
“这些年来我遍寻典籍,皆没有找到能根治之法,只寻到些许蛛丝马迹或能缓解一二。”李衍面上苦意加重,“如今我侄儿灵识逐渐衰弱,若不能找到适合的灵识锤炼之法,定会早早神识消散而亡。枉我侄儿雷灵根资质,若是这灵体与灵根资质独留任何一种,定然都能对其修为大有助益。如今二者俱在,却导致他入道数年,才不过练气一层的修为。”
“如今想要缓解他灵识衰弱,只有寻求到合适的锤炼神识方法,才有一丝希望。而这灵识锤炼方法,要合适,要求却极为苛刻。首先,须得带有一丝阴冥之气,以适应诡魇之体。其次,这丝阴冥之气,又不能污秽邪祟,避免被雷灵根的那丝天诛之气排斥。”
“也就是说,修炼了我这个秘法,他就能好起来了?”云之幽深深看了眼李衍,问道。
“哪儿能那么容易?”李衍一愣,苦笑一声,“天道排斥,人力哪儿能强行扭转。不过是将我侄儿灵识消亡之势,缓上一二罢了,望他能有个正常的凡人命数。”
“道友刚才好似也有寻求了圆之意,这合适的秘法应当不止这一种吧?道友不妨全说了。”云之幽心中一动,复而问道。
李衍听她这么问,面上不由有些讪讪。
“其实道理相通,不过是反过来罢了。传闻佛修锤炼神识秘法极具佛性,若是此秘法能同时不带诛邪气息,倒也同样可行。可惜,佛修法门天然便带了几分镇邪刚气,我这么些年借着国师之位,不惜触犯戒律也暗地里打过不少佛修魔修甚至鬼修主意,可是却皆不得其法。刚刚不过是见那位师傅不同于普通佛修的样子,暗自心存了几分侥幸罢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云之幽,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讨要这秘法,也不知这位道友想要多少酬劳,不知他付不付得起。
却见对面那少女眉心微蹙,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家侄儿,眸底竟有几分……
李衍一惊,是他看错了?
他们今日跟这位云道友初初相见,哪儿能啊?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再度望去。果然见对面那少女眸色正常,注目过来,淡淡开口道:“始末因果我已了解,放心,道友所求我既已应允,断不会失信于人。”
李衍大喜,忐忑的心终于又放下一半,正要再度起身拜谢。却听那少女话锋一转道:“不过——”
她微微一笑,安抚道:“不过我这秘法锤炼神识所用手段极为残暴,这位小李将军神识孱弱,恐怕是经不起这第一次折腾。”
云之幽见李衍脸色一变,再次安抚道:“道友放心,我对此法已然十分熟识,刚刚我已探过李将军灵识强弱,还不算无可救药。若第一次修炼时,能有我在旁护法,多半能平稳度过。”
“那就有劳云道友了。”李衍一面惊异于云之幽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探了李紫台灵识,一面却又禁不住欣喜得连连道谢。
“只是我明日便要随同师门去东瑶门参与观礼一事,恐怕得在那边耽搁一段时日方能转返。我先为小李将军灵识设置一个短暂的庇护禁制,先行保他一保,待我转返再来寻道友传授秘术可好?”
“云道友竟能于神识深处设下防护禁制?!”李衍震惊起身,差点没撞掉桌上茶杯,“那我侄儿岂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