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旗镇,夏老三已经又一年多没来过了。
穿过南城门,看着街上行人零零散散穿行在聆郎满目的货柜前,一切都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但是却似乎哪里不对。
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一年前夏老三跟着张堂文来到赊旗镇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似乎要更精神一些,眉眼中都是努力奋进的激情,可如今,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有些萎靡不振的感觉。
商铺的生意,也明显不如以前了。
以前各家商户门前,来往的骡车来回穿行,一个不注意就得惹得赶车人一阵咆哮。
可如今,再也不见往日的喧闹繁华了,大白关门打烊的倒是不少。
夏老三按着以前的记忆,穿过两道街,来到了山陕会馆的门前,找到这儿,便知道离张家大院没多远了。
只不过琉璃照壁上若隐若现的弹痕和枪眼,倒是让夏老三心中一紧。
这赊旗镇是来了杆子么?怎的会有打枪的痕迹?
往里走,更是让人奇怪了。
大街上除了巡防营的人扛着枪,竟然还有一些穿着统一服装的人也扛着枪。
夏老三不由加快了脚步,跑着奔向了东裕街。
来到张家大院门前,那门楣上,竟也有一处不的弹孔。
夏老三不由心头一急,直接推门闯了进去,恰好门也没锁,夏老三便晕着头直接跑了进去。
进了门,一拐弯,迎面便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一瞧,却正是杨翠英。
“哎呦谁跑这么快啊!老三?”杨翠英歪在地上,手上捧着一筐针线,瞪大了双眼看着夏老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老三却只是憨憨地看着杨翠英,嘴巴悄无声息地咧开了。
夏老三回来了,这消息很快被正在粮油街上打理生意的张堂文知道了。
这一晚,张家大厅里置办下了好大一桌席面,连着张堂昌也一并喊来了,一起给夏老三洗尘。
这场面,倒是让夏老三有些坐卧不宁了。
张堂昌敷衍着夏老三去坐主宾位,夏老三哪里敢,连带着杨翠英也扭扭捏捏地不肯落座。
来回谦让了几个回合,还是张堂文了句,“今日是家宴,不分主次,把女眷娃娃都抱上桌,大家一同乐呵乐呵!”
这样安排,那就好办了,往日最多只得张柳氏入席,今日既然女眷都可以上台面了,张秦氏和张氏也终于有机会坐一坐大桌。
十八台的八仙桌,顿时坐得满满当当的,连带着“琉璃蛋”,也就是张春生,也在奶妈子的伺候下,坐了一角。
张堂文笑盈盈地看了看一杆子人,只是独独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由心中一阵难受。
张柳氏瞧出了这主子的心事,便从奶妈子那把张春生要了过来,搂在怀里逗弄着,张春生此时已经能言语了,虽生的有些黑,倒也虎头虎脑的,随了四儿的忠厚样。
张堂昌瞧了瞧上首的哥嫂,也是识趣地坐到了夏老三的身边,端起一杯酒来,“老三啊!听哥哥,你如今都是新军的管带了,放在老淮军里,你可是个把总了!你子蹿升的很快嘛!来,我跟你碰一杯!”
夏老三本能地还是看轻了自己的身份,连忙起身弓着腰和张堂昌碰了杯,心翼翼地喝下了。
张堂文却是瞧出了夏老三内心的谦卑,连忙摆了摆手,“还没动筷就先喝上了,那是新野规矩,咱先动动筷,垫一垫再!”
满桌人这才敢动了筷子,席上一应佳肴都有,灶上的厨子已经好久没置办过这么大的席面了,这次也是动了真本事。
酱汁松鼠鱼,肝腰合炒,酒酿丸子,瓤馅辣椒,锦绣八宝饭,家宴里最拿得出手的菜式都整上了。
对于张秦氏和张氏来,这些菜式单拉出来,也都是尝过的,但一次摆上这么多菜式挑着吃,机会却是不多。
毕竟正牌大夫人只有张柳氏一个人,席面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坐陪的。
一桌人都忙着捡些对口的菜式品尝,只有张柳氏在那一个劲儿地给张春生夹菜,等到酒过三巡之后,张春生已然叫着饱了,挣脱了身子跑出去玩,张柳氏这才动了筷子,捡着清淡的用。
张堂昌本是看轻夏老三的,觉得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如今夏老三当上了新军管带,张堂昌也不得不高看他两眼,刚好两人都是直性子,三杯酒下肚也就没什么规矩了,频繁地推杯换盏了起来,看得杨翠英直傻愣了眼,徒自提着心在旁边招呼着夏老三,担心这冤家又喝多了。
正在喝着呢,门子上却是来了人,报:“党家老爷子来了!”
张堂文和张堂昌连忙起身出来应,党苍童已是用上了拐杖,在党松涛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进了张家大院,瞧上去气色倒还好,一见张家两兄弟迎上来,便抱拳道:“听有贵客返乡,就来蹭杯酒吃!老头子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张堂文连忙摆手,亲自搀着党苍童进屋,落了主位,又喊着夏老三过来,一一介绍了一下。
两下有有笑的,堂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党松涛趁着两边闲聊的空,悄无声息地来到张氏身边,轻声嘀咕道:“好夫人,您这是捉弄侄儿的吧?那杨翠英原来不是寡妇啊?”
张氏轻声笑了笑,白脸松涛一眼,“你自是穿花蝴蝶一般的人物,还在乎那花儿上趴没趴蜜蜂么?怎得?怕了?”
“怕哪能不怕呢!这汉子可是扛枪的,松涛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白脸,哪能跟他比呢!”
“呵白脸,瞧着你也年岁不了,不图得建功立业,整日就喜欢往闺房里钻,怎得?这辈子就打算醉死在花丛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世间商贾千千万,不缺松涛一个,只不过,要论起闺中游戏、窃玉偷香,怕是无人能及我半分了!”
张氏眯着眼,扫了一下仍在寒暄的众人,“你这登徒子倒是大胆,敢这么跟我话”
党松涛也是错了身子,躲在张氏身后,声地呢喃道:“好夫人赚了松涛这一回,怎么得也得给松涛个补偿啊”
“好大的胆子,我敢给你敢要么?”
“便是夫人给的,松涛绝不推辞”
席上的众人依旧在欢声笑语,只有听闻到了喧闹赶来瞧瞧的张春生,倚靠在门廊边上,傻愣愣地瞧着屋里的众生相,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