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山河和阮清渊对望了一眼,守门的小厮已经将长命带进来了。
前厅就在大门后面,很近,长命跟在小厮后面,一张脸冻的通红,她比明在瘦,还要再矮一些,所以更加娇小,脸盘子略黄,但胜在秀丽,这秀丽容颜上,还有泪渍。
“找你爹?”没等长命说话,阮山河就开了腔,他对人向来板着个脸凶着个嗓子,独独对明在和阮清渊好些,长命本就胆子小,因此见着他更加有些畏缩。
“是的。”小厮走了,长命一个人站在阮山河跟前,小手绞在身侧,有些不安,嗫嚅着回应。
“你爹歇下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长命这才想起来应该说正事,挪了挪步子,神色有些焦急:“城主,我大哥查出来被下在面团里的毒了。”
闵福源是刚刚睡下,又被阮府里的丫鬟叫起来的,其实他也睡不安稳,只是恍惚入梦,有人声便立马醒来了。
“城主让闵大夫还去前厅,您三女儿来了。”丫鬟道。
闵福源脚下动作一停,随后又急迫起来。
长命已经坐下来了,规规矩矩地坐着。冬至大节那日,他爹抽空将一个面团送了回来,因为忙于瘟疫,所以查验面团的事情就落到她大哥身上。她大哥是闵家几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在医理上通窍的,所以深受器重,便万分小心闵福源交代的差事。
这个毒很难查。
长命这两日一直守着她大哥,她虽然不甚懂医,但是却舍不得让爹和大哥独自操劳,娘还得照顾刚出生的妹妹,她的二哥又是个淘气的,所以总是想自己分担些。
今天晚上,大哥还在院子里翻着医书,不知看到了什么,随后便在那所剩不多的面粉团子上揪了一点,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当时吓坏了,坐起来就要让大哥吐出来,然而她大哥抓着她,平复了一会儿道:“赶紧去……去找爹,告诉他,面粉里……是沙心国的瞎子水……”
瞎子水……
长命愣在了当场,看见大哥朝着她指了指——不,并不是她的方向,低吼:“快去!”
她一路上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大哥那双陡然失神的眼睛。
她知道,真正的医者,向来是不畏牺牲自己的,就像闵福源,早早地给自己备下了寿衣和棺椁。
可是,大哥毕竟才二十出头,大好的年纪。
但是现在不是她伤心的时候,闵福源来了,都没顾得上同阮山河说话,便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大哥让我来告诉爹,面粉里是瞎子水。”长命赶紧回过去,并不说大哥已经尝了,可能已经瞎了,她怕爹分心。
“瞎子水?”闵福源愣了愣,他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东西,但是竟然没什么印象。
“沙心国的。”长命看着闵福源,又想起来大哥还说了,这瞎子水是沙心国的。
“沙心国地处荒漠边上,国内仅有两条河流,其中一条便是瞎子河。传说最先时候,凡是饮用河水的人,都变成了盲眼,因此人人谈之色变,叫它‘瞎子河’。”
一直坐在一边的阮清渊适时开口,他唇舌之间还有酒味儿,人有些懒懒的,仿佛并不在意这场大灾。
瞎子水,应当便是瞎子河的河水。
“这怎么会到了阮城?还出现在冬至大节上?”阮山河听完,明显起了一些怒气。
也是,如果此事真是沙心国所为,那么阮城便真的要开先例,自己动刀动枪了。
“老闵,你带长命先走吧。瘟疫一事劳你费心,尤其是……阮家两个孩子。”
到底是自己家的孩子。
闵福源应下,牵着长命离开了。阮山河颇觉得乏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一股血腥味在喉咙里弥散着,他上次在掩房刚刚发过一次,莫非现在已经发作的如此频繁了么?
“清渊有什么想法?”阮山河咳了咳,端起一边的痰盂,不动声色地将一口痰带着一口血吐了进去,大拇指也利落地擦掉嘴边的血渍。
“阮城守卫很严,明处暗处都有,如果真是沙心国所做的,那么势必要经过这两道坎。先去查查入城申请,再去问问隐卫,看看近日可有奇怪的人来阮城。”阮清渊垂下眸子,心里还在想着更深一层的事情。
先是投毒,再是瘟疫。
先是阮清如,紧跟着是阮清深和阮清好。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作祟?
这两件事情究竟有没有关联?
他们这样一坐,便直接坐到天光大亮,冬至大节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他们的劫数还没有。
“先去查一查最近进出的人吧。”阮山河看着前厅外已经起来扫地的嬷嬷,目光深沉,“对了,今年大节的面粉是谁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