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骤雪初霁，倏然间，天地换了颜色，一片银装素裹。

这晴后的太阳，似乎想要拉近与人的距离，因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耀眼。

奈何，那冬日里的阳光，却好像被冰雪冷却过了似的，空有光明，可怎么也热不起来，丝毫没有温度。

江上，流水汨汨，清冷寒冽。

江边，一处石亭中，三名男女凭栏远眺。

其中一人，身材微胖，独自站立一角，另外两名男女，则是手牵着手，互相依偎在一起。

“今年的雪，下的早了。”

伸手在石亭的护栏上抹了一把雪，感受着掌心间的寒冷，微胖青年人目中愣愣，口中喃喃。

“……这要是在往年，只有到了大寒才会有雪的。”

微胖青年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声音低微得好似只是他的呓语一般。

“秦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李未然心中一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这石亭后面的山上，就是当年春江派的宗门驻地了。

可惜，如今人物皆非，不仅宗门驻地变成了遗址，门人也就只剩下秦橘陵了。

当初的春江派，已经消散在了人世间。

这茫茫天下，大概也只有秦橘陵一个人才记得了吧。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转过身去，顺着石亭后面那一条往山上而去的破败小路，望着那山林间隐约可见的断壁残垣，秦橘陵抿着嘴唇，眼神涣散。

回忆，痛苦，庆幸，无力，茫然，在这一刻，一齐涌上了秦橘陵的心头。

五味杂陈！

“秦兄，你不打算重建春江派吗？”

适时的，李未然再一次出声，打断了秦橘陵的心绪，将秦橘陵拉回了现实当中。

“以后再说吧……”

秦橘陵往前走了几步，出了石亭，踏上了那条破败小路，给春江留下了一个略显挺拔的背影。

“走吧，我们也走了。”

拉着易幽的小手，李未然望着她微微一笑。

“嗯。”

易幽轻声回应了一句。

然而，就在李未然抬脚准备向石亭外迈去的时候，易幽却忽然小小地扯了一下李未然。

“你呀……”

被这么一拉，李未然就没法走了，顺势就转过身去。

他稍微弯下腰来，亲昵地凑到了易幽的面前，然后以鼻尖触碰鼻尖。

那嫩滑柔软，却稍有些冰冰凉的触感，倒是叫李未然心中一动。

“呀！”

易幽惊呼一声。

原来，却是李未然发觉易幽身子微微有些凉意，就将自己体内的真气传导了一些过去，帮助易幽避寒。

只不过，易幽和李未然一样，同为先天境界，又那里会感到冷呢。

不说寒暑辟易，但等闲是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的。

更何况，如今易幽还搭了一件白狐披肩，简直暖和得不行。

这一点，李未然是心知肚明。

然而，察觉着易幽眼中微微透露出来的丝丝狡黠，李未然是心甘情愿地装了一个失忆。

“怎么样，暖和些了吗？”

“嗯，暖和多了。”

两人近距离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互相对视，眼眸中，全然只有彼此。

气氛渐渐泛起了些许绯色……

“喂——”

这个时候，秦橘陵那不合时宜的大嗓门从前面传了过来。

“我说你们两个啊，可别太过分了啊！”

“好歹考虑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快走了！”

却是当先走了一段路之后，秦橘陵回头一看，没有看见两人。

于是，秦橘陵往回走了几步，正好就瞧见了刚刚那一幕。

“来了来了！”

李未然转过身面向秦橘陵，表情自然，面带微笑地回道。

至于易幽，由于角度问题，则是整个人都站到了李未然的身后去了，只是露出一个脑袋出来，把下颌搭在了李未然的肩上。

在李未然耳边轻轻吐出气息来，易幽就像一直小兔子一样，在雪地上欢乐地蹦跃了起来。

咧嘴一笑，李未然足下一点，就跟了上去。

在江边看够了雪景，三人也就不再关注山间的景色了。

顺着小路，秦橘陵领着李未然和易幽二人，快速往山顶而去。

行至半山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秦橘陵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我自己去就好了，李兄，你和易姑娘在这里稍等一下就好了。”

眼神中带着追忆，秦橘陵气息略有紊乱，足下步伐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秦兄你自去便是。”

李未然轻轻颔首，这

时来之前就说好了的。

那一边，就是当年秦橘陵埋葬春江派上下的地方了。

之前，从那处石洞中出来以后，秦橘陵就去义庄中取回了师门上下众人的骨灰，重新埋到了春江派的驻地里。

现在秦橘陵要去祭拜一下，李未然和易幽也不太好跟着去。

没有再言语，秦橘陵就走上了侧边的那一条林道。

这林道大约仅有两人宽，四五丈高，石子铺地。

两侧的常青树高大粗壮，在那遮天蔽日的树枝树叶下，这种天气，竟然没有积雪落下。

刚开始，秦橘陵还是快步前进，可走了没几步之后，他就放慢了步伐。

“……”

站在林道的出口处，秦橘陵一阵无言。

片刻之后，秦橘陵就逆着白光，走出了林道。

“各位，我回来了……”

……………………

没让李未然和易幽等太久，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秦橘陵就再一次出现了。

一路沉默，直到三人进了春江派的遗址。

“李兄，我打算重建春江派。”

站在这昔日不算大气堂皇，而今却破旧衰败的大殿前，秦橘陵语调低沉，却又坚定无比。

这里，是他秦橘陵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他曾经的家，也是他所敬重的老掌门浸注了一辈子心血的地方。

秦橘陵下了决定，一定要将春江派重建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辜负了老掌门当初的教导养育之恩，才能安心。

“那可是好事情啊，相信前辈他也一定会支持的。”

李未然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是呀，秦大哥，要是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易幽说的，是南疆那边的习俗。

与神州这边有些不相同，南疆那边认为，一个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就会升天，化作天上的圣灵，保佑在地上的生活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