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九，宜开市、交易，忌出行、嫁娶。

天色阴沉，浓云滚滚。

路边那荒废的古庙之外，愁风惨淡，枯草冰凌。

吱——吱——

老旧破败的半边木门，而今也只剩下了半截还耷拉在门框边上，随着风起而摆动，吱呀作响。

咕——噜噜——

一辆驴车从拐弯处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名头戴斗笠，面容不清的灰衣男子。

只不过，随着风声渐大，斗笠之下，那遮面的网也被吹拂了起来，尽管还看不大清楚，可那丝毫不显苍老的皮肤，却彰显着灰衣男子的年轻。

在他的身旁，一柄乌黑的连鞘长剑静静地躺在车架之上。

灰衣男子的左手，从始至终，都死死地握住了剑鞘。

“要下雪了。”

灰衣男子身后，驴车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透过这个缝隙，驴车里的人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听其声音，是女声，只是显得虚弱无力，有点没精打采的，另外，隐约之间，从缝隙中也可以看出，这女子似乎头发雪白。

“嗯，是啊，快下雪了。”

灰衣男子只是重复了一遍那女子的话语，就没有继续搭腔了。

“嗯……”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灰衣男子的心意，也就沉默了下去，不再开口。

哑——

忽听，两人只听到古庙那边传来一声非人的大叫！

下一刻，女子略点惊悚地掀开了门帘的一角。

灰衣男子回过头去，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张开了两翅，一挫身，就从古庙顶上扑而腾起，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走了。

“你小心……”

嘣！嘣！嘣！

灰衣男子话未说完，一连窜的弩箭已在间隙之间，连续激射而来。

刹那间，灰衣男子左手横摆，右手迅抬，乌黑的剑光挥洒了来袭之人的视野。

笃！笃！笃！

强劲有力的弩箭，竟是一根不差，全被灰衣男子击落两旁，整根地没入了土石之中。

“……”

车厢内，透过撩起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场景，白发柔弱女子的眼眸中，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担忧。

嗡！

灰衣男子尚且来不及起身，骤然间，一柄比这寒冬还要寒冷的冰霜长剑，悄无声息的，从斜角里突袭刺来。

“去死吧！”

带着必杀的信念，以及满腔的怒火，冰霜长剑的主人，白色面具人的嘴角之上，渐渐地勾起了一丝狞笑。

锵！

“你还没放弃吗？”

挥剑格挡住这必杀的一击，灰衣男子顺势翻扭了一下，干脆就坐在了车架上，侧身踢出一脚。

胸口硬生生的接住了灰衣男子的这一脚，面具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仰面朝天地向后倒飞出去。

扑嗵嗵——

嘭！

面具人摔倒在地，翻滚了几圈之后，竟是直接撞到了后面的古庙门柱上面，口吐血沫，等他起身时，那门柱上面，赫然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人背形状坑印。

“呵，呵呵……不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怎么可能放弃呢！”

面具人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却是摘下了脸上的白色面具，随手就抛到了一边：“为了杀你们，我可不止有这么一点准备！”

这一句话就仿佛是信号一样，话音未落，四周杀出了十来名的黑衣杀手。

“萧然，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这时的灰衣男子，已经站到了车厢边上，持剑指着摘掉了面具的萧然，那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你以为你随时都能杀了我吗！”

“杀，给我杀！”

已然陷入狂怒之中的萧然，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这对狗男女！

刀光剑影，暗器弩箭。

杀手们是沉默的，他们只是萧然手下的死士，对于萧然的命令，他们只会尽心尽力地，冲上前去完成任务。

哪怕明知不可为。

毕竟，灰衣男子很强。

虽然在场的的这些人，修为都是一样的，同处于先天境界，可灰衣男子的战力，却不是他们所能够企及的。

叮叮叮！

一番进攻之后，以轻伤为代价，灰衣男子斩断了一名杀手持剑的右臂，接着，他无视了那些了不致命的杀招，横剑扫落了侧边一名杀手撒来的暗器。

下一瞬，灰衣男子手中的长剑，从斜下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往上斩出，直接灭杀了一人。

“呃……”

那名杀手挣扎着往后倒退，双手捂住了脖颈间的伤口，想要止住那汨汨往外流淌的鲜血。

可惜，他那愈发黯淡的眼神，却显露出了他生命的不断流失。

扑通！

一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声音响起了，没有盖过场上刀剑碰撞的声音，那名杀手，瘫倒扑在地上了……

这名杀手的死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无论是萧然，还是灰衣男子，哪怕是同队伍的其他杀手，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到那名的死掉的杀手身上。

因为，厮杀还在继续。

刺啦——

一名使用奇门兵器钩爪的杀手，撕破了灰衣男子的衣衫，甚至还在他的左臂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灰衣男子到底不是那种以先天境界，就可以逆斩真丹到的不世妖孽，面对十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在这个情况下，灰衣男子一点一点地落入下风了。

他身上的伤口，慢慢地多了起来。

终于，绕至灰衣男子身侧的萧然，再一次刺出了方才的那一剑。

哧——

灰衣男子的左肩被刺穿了。

随着萧然猛然间将剑拔出，灰衣男子一个身形不稳，就跌靠在车厢边上了。

滴答——滴答——

灰衣男子身上，那些密密的伤口中，鲜血开始往外滴落，洒在地上。

“洛承武，原来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重伤了对头，萧然肆意狂笑，甚至捂住额头，笑得腰都弯了下来。

“萧然，你要杀就杀我就好了，洛承武都是无辜的！”

眼见灰衣男子洛承武受了如此重伤，车厢中的女子是再也坐不住了，掀开车帘，就直接跳下车来，以柔弱的身躯，挡在了洛承武前面。

“你这个贱人！”

见此情形，本来还在大笑着的萧然，愤然大怒，提起手中的冰霜长剑，就要当头斩下。

叮！

在洛承武和女子紧缩的瞳孔中，在女子眼中的冰霜长剑倒影都清晰可见时，一柄长剑似天外而来，打落了萧然手中的冰霜长剑：“兄台，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何必打打杀杀的？”

嗡——

带着剧烈的摇晃以及剑吟之声，这柄长剑就直直地插到了地上，一半的剑身都没入了地下。

下一瞬间，一名微胖的青年负手站到了那柄长剑之上。

“好快的的速度！”

萧然和洛承武心中骇然。

而洛承武刚刚放缓下来的瞳孔，也再一次紧缩了起来，随即，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自嘲。

见微知着，观一叶而知天下秋。

这个忽然出现的人，速度与力量都在自己之上。

那么可想而知，他的实力，绝对也是强于自己的。

洛承武心中浮现一丝落差，在这以前，他还以为先天境界中，他就算不是最强的，那也一定是相差无几的。

可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你是何人，竟然敢多管闲事！”

捂住还在颤抖着地右手，萧然谨慎地往后退了一两步，冷眼看着剑上的男人。

“浩气楼执事，秦橘陵，见过诸位。”

冲着洛承武和萧然这两边抱了抱拳，秦橘陵反身后跃落地。

途中，秦橘陵脚尖轻点剑柄，使得插入地面的长剑拔地而起，下一刻，他单手一招，那长剑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顺手舞了一个剑花之后，秦橘陵才将长剑反手握住。

“浩气楼？”

尽管没有听说过这个奇怪的组织，但萧然没有轻举妄动。

萧然不是傻子，反而很聪明。

现如今，自己一方虽然重创了洛承武，可那些个杀手们，也都是伤亡惨重。

这个明明冒出来的秦橘陵，实力是显而易见的强，萧然这边全盛时，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能够对付的了。

更何况现在？

不过，该放的狠话还是要放的，萧然暗运真气，身上气势勃发：“我管你是浩气楼也好，还是浩然盟也好……如今，这是我们几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还请朋友你，不要胡乱插手！”

行走江湖，的确是有一些人喜欢行侠仗义啊什么的。

可对于一些私人恩怨，旁人也是不大好去插手的，毕竟其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除了当事人以外，其他人是万万不了解的。

“私人恩怨，我等本不该去管，可无论是你寒冰子萧然，还是小剑圣洛承武，都是正道年轻一辈的标杆人物。”

“今日你们在这里生死交战，于情于理，同属正道的我等，都是要前来问上一问的。”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从道路的尽头传来了。

等到话说完，那人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是，让洛承武和萧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前来的两人中，他们刚刚竟然只发现了一人，还是其中那一位不曾开口的女子！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开口说话的那名男子，实力强的可怕！

这天下武林，先天境界当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恐怖的高手！

“你又是谁！”

望着来人，萧然心中开始思考退路了。

“浩气楼执事，李未然。”

带着易幽一起，背负剑匣的李未然，就走到众人中间。

说起来，一开始南沁邀请李未然加入浩气楼时，由于章程过于草率，因此除了楼主这么一个位子以外，其他的职位，那是一概没有的。

不过，既然南沁都打算让李未然代表浩气楼正式行动了，就将权限啊什么的，都交给李未然自己处理了。

思前思后，李未然就把浩气楼从上到下，分成了楼主、护法、执事，以及清客这四个层级。

按照李未然的想法，浩气楼贵精不贵多。

这护法，将来是真丹境界才能担任的，执事之位，也是只有先天境界中的高手才能担当，只有清客这一层级，才是普通的先天境界。

也是因此，李未然便自领执事之位了。

当然了，后来将秦橘陵邀请进浩气楼之后，按照秦橘陵的实力，李未然也将之排在了执事一列当中。

至于易幽，她本是无心加入浩气楼的，只是在李未然的一番劝说之后，还是加入了其中，领了清客一职。

……………………

“浩气楼，李未然，秦橘陵！”

洛承武和萧然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来，这浩气楼到底是什么组织，这两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于这三个名字，他二人完全没有印象！

“我三人一路北上，见诸位杀斗，本是不该多管闲事的。”

“可两位都是正道中名传天下的侠客，不知为何竟在这荒郊野岭的偏僻之地如此相杀？”

看了一眼萧然，又看了一眼洛承武，最后，李未然将视线放到了他二人中间的那名白发女子身上。

“哈哈，侠客！”

“侠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闻李未然的话，萧然突然仰天狂笑。

等笑过之后，他冷冰冰地凝望着洛承武和白发女子二人，却没有丝毫想要开口的意思。

“三位少侠，妾身乃是萧然的未婚妻，孙紫苑。”

这时，白发女子，也就是孙紫苑开口了。

“你们……！”

孙紫苑不开口还好，她这一开口，却是让李未然三人都惊住了。

既然你孙紫苑是萧然的未婚妻，那你刚刚为洛承武挡剑是个什么意思？

“萧然他，他污蔑切身和洛少侠之间有了苟且，便想杀我二人泄愤……妾身都与他说了，只是一场误会，可他一意孤行，压根就不相信我等之间的清白！”

虽然感到有些难以启齿，可孙紫苑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直接起因。

“贱人，你还有脸说！”

萧然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眼中的怒意，简直都要喷涌而出了！

若不是李未然三人在此，只怕他此刻已经再次提剑斩人了。

“我怎么没脸说了，我说了无数次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听我们解释过！”

“萧然，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相信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