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三天,亲王照例要在大街上巡游,法比奥坐在象牙和黄金的轿子上,三位传令官分别手持象征贸易的黄金天秤、象征战争的钢铁长剑和象征法律的白银长鞭在前方开路。
搞得挺像那么回事,法比奥直想冷笑,贸易有总督们管着,宣战权在所有贵族族长手里,法律?自己也就能管管宫里那一亩三分地。
说是亲王宫,听起来挺唬人,跟个地主家的宅子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也没几个人,一个总管,三十多个护卫,其中有二十多个还是总督们派来的,如果需要亲王人头祭神,动手的就是这帮人,然后再有几个马夫,几个杂役,几个厨娘。
厨娘们做饭还贼难吃。
然后就没了。
哦对了,现在还多了两个女仆,就是那两个新年仕女,她们按规矩要留在宫里一整年,随时供亲王享用,直到明年的两位新的仕女来接她们的班。
“亲王驾到,亲王驾到”总管大爷扯着嗓子喊道,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侍卫队长:一个患有痛风的无垢者大胖子骑行在他身边。
就这么两个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人,却是法比奥唯二能信任的人了,因为他们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甚至可以算是自己的父母。
至于谁是爹,谁是妈,让他俩自己掰扯好了。
患有痛风的无垢者侍卫名为烂地瓜,算是阿斯卡尼家族的财产,虽然潘托斯在百年前和布拉佛斯的战争中签下了禁止奴隶贸易战败条约,但贵族们拥有几个奴隶还是简单的事。
烂地瓜自从来到了潘托斯,就和法比奥的父亲厮混在一起,两个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情谊。
总管大爷名为达赫利,他的来历就更神奇了,他年轻时在旧镇学习过,不到三年时间就打造了代表军事学的铁项链,代表经济学的黄金项链,代表医学的银项链,算是极其有为的年轻学者。
达赫利学士本应该拥有美好的前途,当上博士是早晚的事,但坏就坏在管不住自己的裤裆,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或者说把爱字去掉了也可以。
实际上这也没什么,坏就坏在这个女人是学城大总管的情妇,于是年轻有为的达赫利学士被扫地出门,为了生计每天在旧镇的码头扛大包,连码头的小孩和小孩的狗都欺负他。
那段时间法比奥的父亲和烂地瓜去旧镇游历,遇见达赫利和他攀谈一番觉得这是个人才,便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法比奥父亲博学多才,好奇心旺盛,而且有一股年轻人的莽撞,他在里斯时遇见了法比奥的母亲:一个里斯的交际花,他深深的被这个交际花所吸引,两个人在里斯像夫妻一样的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死于一个剑客之手。
故事也很狗血,就是那剑客摸了法比奥母亲屁股一把,父亲瞒着其他人与他私下决斗,然后就被一剑刺进了心脏。
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达赫利和烂地瓜伤心的把法比奥的父亲埋了,准备启程回家受罚,而交际花却告诉他们自己怀孕了,于是三人一起回到潘托斯,交际花在阿斯卡尼家族的府邸生下了法比奥后,便被扫地出门,从此没有了踪迹和音讯。
而法比奥就在达赫利和烂地瓜的关怀下长大,两个人对法比奥无微不至,连拉屎都要给揩屁股,捧在手里怕甩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法比奥在这种坏境下成长,性格自然不讨威严的祖父所喜欢,虽然法比奥的父亲是法罗多奥族长最喜欢的一个,但这个孙子却是他最讨厌的一个,他理智的近乎于无情,所以亲王的大锅自然而然就有了归属,达赫利和烂地瓜也搬进了亲王宫。
结束了上午的巡游,亲王的仪仗却没有返回亲王宫,而是朝城外走去,亲王在城外有一座行宫,平时是用来度假避暑的,离潘托斯大约半天的路程。
新年的活动大约都已经结束,该出席的宴会也出席过了,该做的祭祀也举行完了,亲王的使命也暂时告一段落。
当然,该睡的姑娘还没睡,不过这不重要啦。
达赫利大爷喊了一早上,喉咙早就喊哑了,把费嗓子的活交给了自己的小助理,小助理兴奋的刚喊了一句亲王驾到,街道旁边建筑的二层就飞下来一个人,重重砸在青石板路上。
骑坐在马上打瞌睡的烂地瓜立刻睁开双眼,腰刀出鞘:“来人啊!护驾啊!保护亲王陛下”
附近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只小奶猫愤怒得朝他喵了一喵。
法比奥心痛不已,果然只要变成了一个废物,就没人可以利用你。
那从天而降的飞人,茫然的抬起了头,嘴里还叼着跟鸡腿,翻了个身盘腿坐在地上,捧起接着大快朵颐。
似乎还是个男孩,面色清秀,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在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健壮了。
法比奥扭头往边上一看,上书一串大字:芬芳诱惑
这是个妓院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法比奥的印象,一个油头粉面的老鸨领着几个壮汉,冲出来骂骂咧咧,看到法比奥的仪仗愣了一愣,又立即换上笑脸:“原来是亲王大人啊,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
我什么时候来过?
“话说,这人是怎么回事”法比奥指了指啃鸡腿的小子:“你们怎么打人呢”
老鸨见来了说理的人,嗷得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您给评评理啊,这小子一口气点了两个姑娘,整了一宿呢,还喝两桶瓦兰提斯的葡萄酒呢,本以为他穿着绸披着貂是哪家的公子呢,结果一分钱没有,找姑娘不给钱,您说这人是不是缺了大德啊”说完还把衣服展示给法比奥看,想来是要拿下来抵钱的。
那件看起来底色是白色的长袍布满无数个黑色的眼睛,看得法比奥浑身疙瘩。
“太缺德了”
“生儿子没PY啊”
“wdnmd,真是个闸种”
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这是潘托斯广大的群众们少有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刻。
缺德小子嚼完鸡腿,脖子一梗:“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是某人想这么做的吗,分明是那两个姑娘说喜欢某人,某人才,才那样的”
“什么清白,葡萄酒总不能说喜欢你吧”有看热闹的嚷道。
缺德小子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某人是要讨碗水喝,他们非拉某人进去,还灌某人酒喝,某人作为盲神的牧师,都是讲文明讲素质的”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黑暗中给予你光明”“世间万物在盲眼中都是平等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法比奥还着急去行宫呢:“他欠了多少,我给,把衣服洗干净了送到宫里去”
“哎呀,怎么能让陛下破费呢”老鸨老脸堆成一朵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共十二金”
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十二金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上半年了,这小子这一晚上干啥了?
“这么贵?”达赫利大爷也皱起眉头,他印象中的法比奥对金钱没有概念,所以接口道。
“都是头牌呢,总管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老鸨抛了个媚眼:“您不是也点过她们吗”
总管大爷矢口否认:“不是我,我没有,你别胡说啊”这钱都是他从总督们拨给亲王宫的生活费里扣出来的,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好在法比奥并没有想这么多,事情完满得到解决后,仪仗再次上路,缺德小子被法比奥招呼到轿子旁:“你是罗拉斯人?”
“您怎么知道某人是罗拉斯人?”
“你满口某人某人的,就差把罗拉斯人几个字刻脑门上了”法比奥快被他气笑了。
罗拉斯和潘托斯一样,作为九大贸易城邦之一,但却是其中最小、最穷、人口最少、最落后、最孤立的一座。尽管拥有数量庞大的捕鱼船队,罗拉斯人很少建造战舰,军事力量也相当薄弱。当地人很少离开罗拉斯。
罗拉斯的建立是因为盲神博阿西的牧师们遭到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对他们的压迫,而大老远跑到厄斯索斯大陆最北方的罗拉斯岛上,建立了属于九大贸易城邦的新罗拉斯。
盲神博拉西的牧师们恪守自己的教义,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对自我个体意识的极端放弃,只有抛弃人类虚荣心才可能获得神性。所以这些信徒连自己的名字都抛弃了,自称时用“某人”而不是“我”。尽管盲神信仰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绝迹,这种说话方式在今天的罗拉斯仍很普遍,罗拉斯的贵族阶级认为直称自己是难以言喻的粗鄙。
而这缺德小子寥寥片语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事实,已经灭亡上千年的盲神信仰竟然还有自己的牧师?
听完法比奥的疑问,缺德小子垂下了头:“盲神的牧师本来有两个,老师死了后,就剩我一个了”
说完他压抑住眼中的泪花,回想起老师死去的那天下午,他干枯的手抓住自己:“孩子,枕头下还有半袋钱,你当做路费离开罗拉斯,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吧”
年轻的小牧师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某人要和老师在一起,即使老师死了某人也要每晚睡在老师的身边”
“傻孩子啊,你不懂,罗拉斯的人都被某人骗光了,你若是不走就得饿死,找个人比较傻的地方讨口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