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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亥时,三人归。

上船后,张魁留不问过夜,船家不问谢过好意,坚持离去,张魁便不再挽留。

韩莲生入暗室休息,苏黎陪同,张魁入舵室,秦二与梁四二人正与六子闲扯。

梁四见张魁归,张口问道。

“老大,事可顺?”

“顺。”张魁答。

舵室宽敞,张魁靠着梁四,面秦二,六子,席地而坐。

“船上一切顺利?”

“顺利。”秦二回答,“五子照老大你那套说辞试了那冯三,看情形那厮与钱哥并非一心。”

“老大,用不用给钱哥提个醒,让他防一防?”梁四问。

“此事不急。”张魁摆了摆手。

“是要让钱哥提防,好歹兄弟一场。但非现下,恐打草惊蛇。”

“好。”梁四点头。

“老大,咱们那先生会不会坑钱江?”六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六子,何出此言?”秦二问道。

“二哥,不是我多心,我注意到,一次钱江背对着咱们先生,那先生......”六子停住了。

“先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梁四问道。

“先生看着他笑,那笑容有点瘆得慌。”

“先生有那么瘆人吗?”秦二问道。

“哈哈。”张魁笑了两声,“老二,你太迟钝了,六子都觉察了。”

“你们都知道?”秦二有看了看梁四。梁四点头,说道。

“二哥,那先生穿得斯文,骨子里与匪徒同道。”说罢,梁四转头问张魁。

“那先生准备怎么算计钱哥?老大你心里有数吗?”

“他没计划算计钱江,他在算计朝中大员,钱江这种小虾,他看不上。”

“那我便放心了。”

“四儿,你这么向着你钱哥啊。我这当老大的,有些寒心。”张魁看着梁四,面有失落。

“得了吧,老大,咱们是患难兄弟,跟他那点交情,薄的很。”梁四叹了口气。

“钱哥不错,刚过状年,真折江里,看着可惜。”

“哼!”秦二冷笑了一下,说道,“可惜在哪?你忘了那崖咱们怎么上来的?”

“你不用说,我知道。”

“四儿,不是二哥我说你,当了水鬼,命就给了河伯,早死晚死都是命,得认。”

“二哥教训的是。”

“两位哥哥,你们两说点愉快的不行吗?”六子抗议了。

秦二爷立马换了笑脸,转了话头。

“老大,你去江陵有没有再见那紫烟姑娘?”

“见了。”张魁淡淡地答了一句。

“老大,不对啊。”梁四看他反应冷淡,有了疑惑。

“你上次见那姑娘还夸奖她貌美如天仙,愿讨她做娘子,今日再见,怎么反应如此冷淡?”

“老二,四儿,不瞒你说,我初见那紫烟确觉惊艳,今日再见,觉得寻常,不过是比普通妇人多了几分姿色而已。”

“老大,冒昧问一句,你觉得那紫烟比咱们那先生如何?”

秦二此问一出,六子和梁四都来了兴趣,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张魁,等着答案。

“单论貌,莲生输紫烟。”

张魁眼睛斜向看,没注意到对面秦二,六子的神色有变。

“男子再貌美也不如女子,莲生容貌自比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好上万千,比那些有点姿色的女子还是不如。但我觉得紫烟比莲生逊色太多。紫烟差样东西。”

“什么?”梁四也没觉察,问道。

“贵气。两人站一起,紫烟上不得台面。”张魁换了换姿势。

“咱们爷们之前见得女子多粗鄙,紫烟比这类女子贵气,咱们自然觉着惊艳。但对比莲生,她不如。莲生,是咱们看着好,看着舒服。大户人家出来,真是不同。我看这天下最绝色女子也未必比莲生能好上几分。”

“你小子真识时务。”苏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魁吓得一哆嗦,他转回身一看,苏黎就站在他身后。

“苏官差,您何时来了?”

“来了一会儿了。”苏黎冷笑了一下。

“张魁,你方才说他貌不如紫烟这段我说于莲生听,你猜他会不会甩袖子负气而走?”

“爷,您饶了我吧。”张魁求饶了,“您话得说全乎,把后面那段说于他听啊。”

“哈哈哈。”苏黎大笑三声。

“张魁,我就是说全了,也好不了。被拿去跟一女子作比较足够让他生气了,更何况是柳巷女。”

“苏爷爷,我错了。”张魁双手抱拳,再次请罪。

“你放心,我不说,不给他找不痛快。你也休要再作类似之事。”

“我张魁对天发誓,绝不再犯。”

“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了。”

苏黎走到张魁近前,张魁和梁四挪了挪地方,苏黎也学几人,抱着佩刀,席地而坐。

“莲生歇下了?”张魁问道。

“歇下了,睡熟了。今日累着了。”苏黎长出了一口气。

“韩先生一趟下来怎累成这样?他身体怎么如此差?”秦二问道。

“莲生非习武之人,他根骨不行,又专注琴画,本就弱不禁风,加之牢狱之灾,现在能喘气,已是大幸。”

“这么严重!”梁四关切地问道,“这先生能好吗?”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身上伤的不重,慢慢调理即可。不过......”苏黎叹气,继续说道。

“右手上刑了。他又是个琴痴,唉。”

张魁等人听罢,皆脸色凝重。

“能治好吗?”六子问道。

“尚且不知。宫中原有一医,擅施针,犯错出宫,现夏州随军。”

张魁一听便明,想来这人便是莲生那日提到的医者。

“我本意送莲生至岭南,安顿后,去请那医者,奈何这刺客就是甩不掉。”苏黎眉头紧锁。

“这刺客都什么来路?为何盯着莲生不放?”张魁追问道。

“呵呵。我不知。”苏黎苦笑一声,“莲生心知肚明,他不说,我不问。莲生既与你们谋事,我便多说一句,站他身边,小心暗箭。”

“这先生如此聪慧,怎么卷入这麻烦事中?”秦二问道。

“身不由已。”苏黎看了看张魁,犹豫了下,后说道。

“莲生既信你们,告知你们也无妨。韩家在开封根基牢固,身不在朝,却从来没跟朝臣断了联系。我叔父秀莲先生本意抽身归隐,奈何去得太早,他又无子,韩家的生意,几百号人全压莲生这个养子身上了。他年龄小,出身也不好,为了让韩家站得稳,他找了一靠山。”

“呵呵。”张魁摇头,“这步走得太险了。”

“是。”苏黎点头,“东家倒了,直接就被牵连了。”

“韩家老小呢?”秦二问。

“韩家没事。莲生把能离京的散到各地去了,不能离京的也过到颜家去了。牵连到的只有他一人。”

“苏官爷,容我多问一句,颜家站的稳吗?真罩得住莲生?”

苏黎拍了拍张魁肩头。

“这个你大可放心,颜家本是江湖人。莲生出了京,甩了这批刺客,避避风头,靠着他韩家的财力,颜家的照顾,在江湖,自会混的风声水起。”

“那先生这次截漕运岂不是在多事?”秦二说道。

“可不是嘛。”苏黎苦笑一声,站起了身。

“知遇是大恩。”苏黎念叨了一句,说罢低头对张魁说道。

“我回去看看,他自天牢出来,就睡得不踏实。”

“好。”

苏黎语气真诚,对张魁说道。

“张魁,他那靠山也是我苏家的恩人,我们苏家迫于形势,明哲保身,我心不甘。还请你此次尽力。”

“苏官爷客气了,我图财,自当尽力。”

“有此言,我便放心了。”

苏黎说罢,施礼离去回了暗室。梁四看着苏黎离去的背影,待了良久,感叹道。

“我愿以为这大府中人,富贵荣华,自比咱们乐呵,看来也非如此。”

“四儿,你个傻子,你才知道啊。”张魁摇头。

“四儿,你忘了彪哥怎么说的?江上自由,马上痛快。这大户人家富贵加身,怎比得咱们兄弟轻快。”

说着秦二转身拿了一壶酒扔给梁四。

“喝两口,赶紧去睡,咱们兄弟就你出腿活。”

“好。”

梁四说完,大口喝了两口,就下舱睡去了。秦二闲扯了几句,也下舱巡逻去了。只剩张魁和六子两人,坐在舵室里,大眼瞪小眼。六子看张魁眼神发空,问道。

“老大,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有个事我一直盘算着,憋了好久,我给你说说,你休传于外人。”

“老大,我嘴巴严实,你放心。”

“咱们兄弟,我也就能给你念叨念叨这些。”张魁咬了咬嘴唇。

“彪哥说得那套江上自由,马上痛快的说辞原来我深信不疑,现在......”张魁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彪哥太嫩了。六子,那崖我上去之后,半天才让你们上来,记得吧。”

“记得。几个兄弟当时没挂住,还掉下去了。我们都不知道缘由。”

“有个漂亮公子在那坐着等着咱们上去。”

六子大惊。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六子,咱们兄弟的命是让算计咱们的人给放过的。放过的原因是他一时兴起。”

张魁苦笑了一下。

“咱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张魁感慨了一句。

“我是真服他,没下水就把咱们一锅端了。”

“老大,事都过了,咱们兄弟都安好。”六子安慰道。

“是。我好久都不想这事了。只是莲生跟我说起他那些算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想起那个漂亮公子。我感觉莲生谋略上应该不输给他。”

“老大你想拉先生入伙?”

“是。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只是先生未必肯。”

张魁坏笑了一下。

“跟秦哥一样,绑上,绑到认命为止。”

六子干笑了两声。

“六子,但可惜了。这莲生咱们有点不能招惹。”

“确是可惜。韩先生背景有些复杂。”

“嗯。再说吧。”

张魁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抬起,轻拍了一下膝盖。

“六子,赶紧睡。明天你要出气力。我盯着。”

“好。”

六子说罢,就在舵室设的小床上躺下,不一会儿入了梦乡。张魁保持着打坐姿势,眼睛时不时动一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暗室内,苏黎握着熟睡的莲生的手,看着摇曳的灯火,沉思。

天下大,江湖路宽,可何处是莲生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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