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梁四才带着两名手下,风尘仆仆赶到约定地点,赶巧遇见出外巡营的秦烨。
一见面,梁四便火急火燎问道:“收成如何?”
“正如咱们先前儿计划的那般,船截下了。”
“太好了!”
梁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他脸上的笑并未停留许久。只见秦烨脸色凝重,手下几人脸上也并无喜色。梁四心里咯噔了一下。
劫空了?不能吧!
“收成……”秦烨叹气。
“怎样?”
“唉,收成……”秦烨再次叹气。
“二哥,你这是要急死我吗?”梁四有些上火。
“自家兄弟,同甘苦,共患难,有什么不能说的?到底怎样?”
“老四啊。”秦烨瞬间由悲转喜,“大丰收。”
“哈?”梁四一愣。
“咱们这把发了!”
秦烨手下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四当家,老大说这次咱们发大财了。”
“二哥!不带这么玩人的!”
“是啊,二当家。”
“就是。”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秦烨满面春风,“老四,好消息,这趟船上有贡酒。”
梁四好酒,听之大喜。
“真的?”
“骗你这个作甚?走走走,都就等你回来呢。”秦烨说罢,转头对手下几人说道,“我跟我们老四去见见老大,一会儿在过去,你们一会儿巡逻,精神些,别误事。”
“放心吧,兄弟们,咱们走。”秦烨手下一人说道。
梁四觉得此人眼生,多看了几眼,等他带人走远后,问道:“二哥,这人谁了?”
“杨清手下管事的,现巡逻这批,杨清的弟兄,他带着咱们的兄弟去换班。”
“原来如此。”梁四说罢,对身后二人说道,“兄弟们辛苦了,先回去歇会儿吧。”
“你们两去营西找五子,营帐昨儿个分好了,让他领你们去找。”秦烨说道。
“好的,当家的。”说罢,两人退下。
路上,梁四问道:“杨清怎么还没走?”
“这么不喜他?急着赶他走?”
“非也,非也。”梁四摇头,“只是他并无停留的由头,我看他也没入伙想跟咱们兄弟混的意思。”
“嘿嘿,我听咱们美人说,杨清在等丽人归呢!”
梁四与秦烨远远就见张魁双手交叉放于胸前,他对面三人,韩莲生、崔宁和秦风正说着什么。
“老大,哥,先生,四儿回来了。”秦烨张口喊了一声。
说的事明显还没定论,说话三人不约而同,朝秦烨和梁四两人笑了下,点头示意后,又回到了话题上。
张魁则正相反,他可算找到了脱身的理由,应了声“好”后,快走了七八步,到了两人近前。
“小四,你回来了,路上辛苦,顺利吗?”
梁四得意笑了下。
“放心吧,老大。半月内,江,岳,潭三府,只有软腿马,绝无利足驹。”
张魁拍了下梁四肩膀,夸奖道:“办的漂亮。”
“老大,我听二哥,咱们得了贡酒。”
张魁白了秦烨一眼。
“嘴碎!”
秦烨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哥,四弟他好这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转过头,对梁四说道:“四儿,兄弟们早就按奈不住了,就等你呢。”
“老大,什么时候开着庆功宴?”
看着梁四期待的表情,张魁叹了口气。
“不是时候,现有点早。”他转头看了下身后三人,回头压低声音说道,“知道你得惦记,我瞒着秦哥匿了一坛。先说好,不要贪杯,不许误事,别让兄弟们知道。”
梁四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还得偷着喝?不美。”
张魁和秦烨对视一眼后,均摇头。
“买不如赊,赊不如抢,抢不如偷。”秦烨笑道。
“二哥,光天化日,满口歪理。”梁四故作嫌弃道,“道貌岸然,伪君子。”
“得得得,四儿,别给哥哥扣高帽,我啊,真小人。”
张魁听后,笑道:“老二,别人给的高帽不要,你自己戴帽子倒是殷勤,咱们是匪,有点自知之明。”
秦烨故作惊讶。
“哇!四儿,你看,你看!老大会用四字词说人了!”
“小看我!”张魁搜肠刮肚,罗列了起来,“我还知道不知廉耻,不识大体,鼠目寸光,忘恩负义,为虎作伥……”
“老大,厉害。”梁四挑大指称赞。
明知是讽意,奈何脸皮厚,张魁洋洋得意。
“我爹当年教你读书时,怎么打你都不记,如今这是怎么了?”
秦烨问到了要紧处,张魁不好意思说自己专门找韩莲生求教,哈哈笑了两声,搪塞了一句。
“当年的书也没全白读。”
“我爹可没教过这些。”
“老二,陈年旧事,你记不清,正常。”
自己爹教没教,自己还能不清楚?秦烨暗暗冷笑。
“出处还记吗?”秦烨再问。
完!要完!
张魁仍想硬撑。
“当然记得。”张魁故作镇定,说起了他唯一有印象的一个,“不识大体,出自史记,说的是一个什么平君。平平平……”张魁“平”了半天之后,终于忆起了,“平原君。”
拆台碰到了实桩,秦烨有点傻眼。他真没想到张魁竟真说出了出处,赶巧这个出处,他没读过,实不实还真判不出,只得默不作声。
“老大,厉害!”梁四敬佩之情,溢于言表,“老先生当年教的,我已忘了个干净,你还记得?真厉害!”
张魁假意谦虚道:“我也就记得一点点吧。”他接着说道,“小四,我跟你说,写史记的是个太监。”
“真的吗?”梁四吃惊,睁圆双目。
“真的。”张魁重重点头,“我记得清清的。”
秦烨再听不下去了。
史记这本,自家爹爹是没教过,但史记著者,他哥秦风说上谏讲究时宜时,专门提了,他记得清楚。
装相,忍了;瞎说,不行。
“老大,休要误人子弟。”秦烨义正言辞,“他是因于天子意见不一,上谏获罪,受了宫刑。”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太监?”张魁反问。
“不是!”
张魁讪讪道:“看我糊涂,记岔了。”
梁四此刻有些回过了味来。
“二哥,我怎不记得老先生讲过史记?”
秦烨冷笑道:“怕是我爹地下有知,担心他的好弟子,托梦开的小灶,是不是啊,老大?”
张魁哈哈笑了两声,往身后看了一眼后,扭回头对两人说道:“我看秦哥他们该说完了,咱们过去吧。”
秦烨和梁四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点头随行。
三人走近时,韩莲生、崔宁和秦风恰巧商议完毕。站的可能是久了,韩莲生累到了,商议之事一有定论,瞬间将礼仪扔到了一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场几人,对韩病秧这类行事早习以为常。另者,经了这些时日,彼此熟识之后,最初的容忍,而今已成了无奈和心疼。
“莲生,你要尽早西行,咱们行事加快一些吧。”向来求稳的秦风一反常态。
“路上赶赶?”崔宁建议道。
“别别别。”韩莲生摇头,“受不了颠簸。”
“整个马车别。”梁四说道。
“接下来去夷陵,水路走不得,官道也得少走。”崔宁微微皱了下眉头,“马车,有点招摇。”
张魁冷不丁笑了一声。
“老大,你笑什么?”崔宁问道。
“往昔都是他人担心咱们这路寇,如今却轮到咱们提防别家的匪,风水轮流转。”张魁冷哼了一声,“老三,咱们兄弟何时需如此小心了?一辆马车而已,整。”
“万一招来山贼当如何?”秦风说罢,转头看向韩莲生,“莲生,辛苦……”
“见匪平匪,遇贼灭贼。”张魁一脸不屑,“我说了算,老三,整。”
“好。”崔宁点头答应。
秦烨看秦风脸色铁青,圆场道:“哥,咱们兄弟,你还担心?”
“我不是担心。”秦风叹气,“罢了,罢了。”
张魁此刻就站在韩莲生身侧,他轻拍了韩莲生脑袋下。
“莲生,你放心,哥,绝不委屈你!”
“哈。”韩莲生苦笑道,“好意收了,马车就算了。”
“先生,这不能算……”梁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莲生四字打断。
“窝着,难受。”
五人沉默。
公子,韩公子,您是真难伺候!崔宁彻底傻眼,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韩美人了。
“崔宁,你不必犯难,你只需再找一能躺下一人长些的拉货车,给铺两层被子就行。”
“这好办。”崔宁一脸轻松,“韩先生您早说。”
“我没插上话。”
此言一出,五人脸上皆有尬色。
“我累了。”说罢,韩莲生拽着张魁,貌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了身,“我回帐歇息,失礼了。”
“先生,我也回帐,跟你一道。”
梁四说完,便随韩莲生一起往营帐方向走去,剩余四人目两人离去。
待人远,张魁问道:“秦哥,你跟着一道走?”
“嗯。”秦风点头,看了一眼秦烨,“我不放心。”
“那就辛苦秦哥了。”张魁说道。
“多跑一趟而已,谈不上辛苦。你倒是应该担心下韩莲生一路,能不能吃消。”
“他就是站久累,坐着窝着腿难受,右手不利,别的还好,一路躺着就是了。”张魁说完,扭头对崔宁说道,“给他找两套新被,最好能买张兽皮。”
“好。”崔宁突想起一事,“苏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莲生说,按脚程算,日落之前。”
崔宁抬头看了看天。
“那快了。”
“是啊。”秦烨附合道,“是快了。”
回帐路上,韩莲生看四下无人,对梁四说道,“张魁在我那放了一坛酒。”
梁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说道:“我不好拿。”
“无妨。这庆功宴昨夜就该办,杨清不是你们自家人,不好当着他们面。此番你与你带的两人最辛苦,当记头功,解解馋,情理之中,别声张就是了。”
“嘿嘿。”梁四傻笑两下,“我们跟着先生有口福了。”
“没有财福?”
“有有有。”梁四连声应道,“先生您是财神转世。”
“别,担不起,担不起。”
“对了,先生,平日跟着你的那小生呢?”梁四顺口问道。
“你说赵珂?”
“对,就是他。”
“我让他去找钱江过来,昨夜就出发了。”
“哦。”梁四不解,“找钱哥作甚?咱们跟他的帐不是清了吗?”
“旧账清了,新账来了。”韩莲生笑道,“张魁有善心要办好事,咱们走后,还要麻烦他们唱一出大戏。”
“哦。”梁四好奇之心顿生,“什么大戏?”
“追封鬼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