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犀与贺柏年两人在庭院空地站定,两人彼此相距一丈左右距离,但有微风徐徐而来,吹动了贺柏年的衣袂,耳之所闻,只有一阵阵深长的呼吸声。
赵犀回想起叶远和桑一笑指点他基本的内功修炼之法时,都有提到过——江湖上善用内力的高手,他们的呼吸吐纳与常人不同,更为深沉绵长。战意起时,若能较为明显的觉察出对方吐息的频率和节奏,那么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赵犀微微闭上了双目,贺柏年传来的气息更加浓厚了,而且夹杂着进攻侵略的意味。几乎是本能的,赵犀的身子往左边侧了一下,只觉着一股刚猛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传来地砖碎裂的咯咯声。
不可能!
贺柏年堪堪刹住了身形,右脚踏碎了脚下的地砖甚至于嵌进去了半只脚掌。一层细密的白汗从额头渗出,贺柏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可那里除了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
“世子的武功……这内功……”贺柏年转过身来,稳重严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愧,“世子,贺某有眼不识泰山,班门弄斧,徒惹笑话了!”
赵犀也怔在了当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贺柏年说道:“不瞒世子,在下刚才以神机功五层功力向世子击出一掌,怕伤了世子,这一掌虽然化去了劲道,但几乎把内息都用于攻速之上……自问阖教上下无一人可以躲闪去,而却被世子轻轻闪过。仅此一下,便可知世子内力实胜于我。贺某人甘拜下风!”
手足无措是赵犀现在的真实表现,他把双手在裤子上拍了两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贺左使会不会搞错了?我的武功我知道,或许刚才只是碰巧?”
碰个鬼巧!若换做其他人,贺柏年定会觉得这是故意羞辱,说什么也要再拼个你死我活了。刚才的话里,贺柏年还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出于有意在赵犀面前炫耀一下实力的目的,刚才他使出的这一招实则是用了七层功力,打出的这一掌也是神机功里的绝招:分阴阳。如他所言,确实化去了伤人的内劲,但贺柏年自信,单论这招的出招速度,江湖上绝少有人可以这么轻飘飘的躲过去。怎么可能是碰巧?
冷静下来,贺柏年叹了口气。
“世子,贺某以诚相待,欲诚心辅佐世子成就一番事业。却不知为何如此戏弄于我?”贺柏年拱拱手,有些赧然。
“我真不知……”赵犀心里大呼冤枉,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对方这么说,更加觉得难以解释,“贺左使,如果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吴王府的那天晚上,何至于让宁宁……”
贺柏年闻言看了看对方的眸子,神色不似作伪。想想倒也确实如此,但他刚才的躲闪身法妙至毫巅,绝非偶然碰巧,难道就这半个多月的功夫,竟然可以精进到这个地步不成?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暗中有另外高人指点?且再试他一试!
“贺某斗胆,想再和世子过几招。”
“求之不得!贺左使,请。”赵犀又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好熟悉的动作,贺柏年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回请世子出手吧。”
“好。”赵犀屏息凝神,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晚迟未至教他的轻功要诀,一念及此,脚底板下凭空升起一股热腾之气。有了!赵犀杂糅了叶远的绣春刀法和桑一笑教他的擒拿手法,五指并拢,伸出了右掌,脚下疾风掠过,身子已在五步之外。
“噗……”贺柏年吐出一口鲜血。双手紧紧按住胸口,距离那胸口半寸之外,是赵犀滚烫的手掌。
赵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事实是如此的清楚不容辩驳——自己运气发力,一掌击中了数步之遥外的贺柏年的胸口,而贺柏年没有任何反应。
“贺左使!你不要紧吧!”回过神来的赵犀赶紧扶住了他,贺柏年吃力的抬头,看着赵犀的眼睛,那依然是一双真诚的双眼,没有狡黠奸诈,没有欺骗,可……这到底他妈是怎么一回事啊!
比试结束了,以一个两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方式。
回到屋内,贺柏年猛灌了一口浓茶,眼睛直勾勾的平视前方,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赵犀在一旁坐立不安,几度欲张口询问,但又止住了。
良久,贺柏年大笑数声,似是畅快至极,笑过之后,凝重的脸色如拨云见日,浑身轻松的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赵犀身前,洒然一跪。
“世子实乃奇才,这是我教之福啊!”
赵犀赶忙搀起他,“贺左使,使不得。”贺柏年的眼睛里有如获至宝的欣喜,他虽然不知道赵犀因何缘由得此神力,但这对于白莲教来讲是天大的好事,苟且了快二十年之久的白莲教,隐隐迎来了重振的曙光,他这辈子辅佐明主的心愿可能就不再是一个空想了。想到这里,贺柏年感受到了市井话本里,那些在野贤士遇到明主的喜悦,这让他的心情大为畅快,一扫刚才由过度的惊诧带来的阴郁。
“世子有此神功在身,那乘龙大典便不在话下了,接下来我们就开始逐一过招,按照记录册上的武林情报……从,就从这个莫望舒开始!”贺柏年两眼放光的翻出那本情报册,开始边说边比划起来。
赵犀被他的热情感染,这感觉颇为熟悉。与不久前在首阳山的草庐中,从叶远身上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心道:果然贺柏年所说,那这真是天助我也。
“贺左使,这药丸……”赵犀尚不解这个龟寿丸的服法,想一并请教,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你看我现在的武功还有必要吃这个吗?
果然,贺柏年一拍脑袋,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给忘了,以世子如今的实力,还要这劳什子做什么?哈哈哈……”说完四目相视,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天空变得很低,与前几日一路戈壁的风沙相比,举目四顾,只有茫茫的青草,间或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湖眼,像一只只晶莹的眼睛,好奇的向天空张望。这里宁静悠然,有一片片牧场,肥美的青草被风吹起,卷起波浪,悠闲自得的牦牛漫步在青烟色的绸缎里。远处有巍峨的雪山,极目四眺,天地雄浑豪迈,畅延无限。
燕三秋挟持着慕容之瑛,一路来到了昆仑山脚下。慕容之瑛心如死灰,这几日来形如提线木偶,她的双手不知道被一种什么材料制成的丝线绑住,在挣脱不开的同时,又保留了一定的活动范围。几日来,她除了饭来张口,更不曾与燕三秋对答一语。对此,燕三秋也逐渐习惯,眼看着天色渐晚,他扶着慕容下马,准备在一个山脚下的牧民家里歇息一下。
沉默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牧场,一个老头从毡帐里探出了脑袋,黑瘦油亮的脸上,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两位不速之客。这两人的装束似乎是中原人,那男的仗剑在腰,剑柄非常华丽,显是价值不菲。另外一位女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碎花布衣,头上的长发也是简单用一块同色的巾帕轻轻扎起,简单利落,虽然一身粗布,但难掩姿容的清秀丽质。
“我说,你们,是做什么的。”老汉早年间跑过商路,到过关中、汉中一带,因此会一些中原官话,出声询问道。
“这位老丈,我们是赶路的商旅,天色晚了,想在你这里借住一晚。”燕三秋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向老汉抛去。
一条亮晶晶的抛物线从空中划过,老汉准备身手去接,却见半空中闪出了一个人来,胳膊一伸,将那银两截胡在手。
“嘿!我说你这娃娃,怎么尽给我捣乱!”老汉怒道。
燕三秋和慕容向截胡之人望去,是一个纤瘦的半大小子。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破袄子,头戴一个黑毡帽,嘴里叼着一根烟杆,悠然嘬了一口,接着变戏法似的吐出一个个烟圈,右手掂玩着那两块碎银子,仰着下巴,正在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他俩。
“哼!男盗女娼,要住宿,找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