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了!
所见之处都在发生着不同程度的崩裂和塌陷。一眼望去,竟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地。
白启像一个挂件一般挂在白俭的身上,随风摆荡着。
当满足感和兴奋感渐渐褪去的时候,疲惫再次占领了上风。
白俭拖着身上的白启不断躲避着裂缝,过程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震动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原本还算巍峨的山峰,此刻坍塌成了一座座不起眼的小山包。
地势较低的一些山坳,地下水不断地上涌,又不断地渗下,或许几十年后,这里就会形成一片湖泊,群山环绕中的湖泊。
白俭长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场景。
唏嘘间听到了背后绵长的呼吸声。
白启居然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透支过度,或许是因为伤势未愈。
的确,谁能想到,之前伤势那么重的白启,在短短的时间里又搞出来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幕。
白俭没有叫醒白启,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就让他多睡一会吧。想到那些追击者们,看见这么骇人的场景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想到了那些仇人,不免也想到了被毁的村子,还有村子里的那些亲人。
柔和下来的脸庞再次冷冽起来。
“回村子看一看吧。”白俭自言自语。
一个小时左右,白俭背着熟睡中的白启,再次回到了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白俭轻柔地把白启放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村子。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颠簸,突然平静下来的白启在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渗出了鲜血,疼的白启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味道?这是哪?”勉强坐起来的白启望着白俭的背影问道。
“村子。”白俭的声音有些颤抖。
暂时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现场还残留着大火焚烧后的痕迹。村长大叔的那间石头房坍塌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木头房更是只留下了焦黑的木炭。
地上有着大量暗红色的,已经凝固了的血液。
白俭颤抖着跪倒在地,双手一拳又一拳地击打在身前的地面上。
砰!
溅起一地尘土。
砰!
溅起一堆碎石。
砰!
溅起几滴鲜血。
砰!砰!砰!……
白启眯着眼睛看着这些断壁残垣,双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望着天边还算皎洁的明月,思绪有些飘远……
————
“村长大叔,我们回来啦!”
“哦?收获如何?”
“你看,这是我打到的野兔!还有啊,我们遇到了一头野猪,有这么大!不过白老爹说我暂时还打不过它。还有还有……”
小白启在一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村长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说个不停的小白俭,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小白俭添油加醋地说完了自己一整天的行动,邀功似的看着村长。
“我们的小小白最棒了!”村长揉了揉小白俭的头,违心地夸了一句。
“村长大叔!请叫我白俭!……诶?对了,村长大叔你叫什么啊?”
“我啊……我没有名字的。”
“怎么可能,那要不让白老爹也给你取一个吧!你看我和白启的名字都是白老爹给取的!”
村长笑而不语。
“那我们的村子叫什么啊?”
“村子也是没有名字的。”
“唔……那为什么不给村子起一个名字呢?”
村长再次揉了揉小白俭的脑袋,指了指一旁草地上打盹的白启。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小白,一天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小白启再次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打起盹来。
这一年,白启6岁。
————
“月牙晶,紫叶草,炽骨花,唔……这个是?象牙石吗?不对,天魔石好像也不对。算了,一会查一查。”
“白启!白启!”
小白俭满脸兴奋地闯了进来,打断了小白启的思路。
“白老爹答应要给我们盖房子啦!”
小白启听了也很兴奋,他自从迷上了制卡,做梦都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制卡室。当然,勉强和白俭共用一个也能接受。
小白俭拉着小白启快速跑出了屋子。
门外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五个人影不断地议论着什么。
“两个小家伙都喜欢吃我做的东西,就让他们住在我旁边吧!”厨子爷爷。
“凭什么!你看小小白那一膀子力气,不跟我学学手艺可惜了,还是住在我旁边吧!”木匠大叔。
“打住!就你那点破东西,还是别折磨人家孩子了!”厨子爷爷。
“有能耐你别住我盖的房子啊!”木匠大叔。
“有能耐你别吃我做的饭啊!”厨子爷爷。
“呵呵……”村长大叔。
“好了好了,还是让两个小家伙自己选吧!”白老爹出来打圆场。
不等小白启二人赶到,刚才一言未发的裁缝姐姐就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俩。
“小白,小小白,把房子盖在我的隔壁好不好呀?”
小白俭预想了一下,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向小白启投出救命的眼神。
“嗯……啊……呃……那个,白启你觉得呢?”
小白启无视道:“好啊!”
裁缝姐姐立刻左一个香吻,右一个香吻送上,留下厨子爷爷和木匠大叔无语问苍天。
至于村长大叔……
“呵呵……”
这一年,白启十岁。
————
这一天,白启二人像往常一样,准备着出发前的一些装备。
白启把可能用到的材料一样一样地塞进背包里,在胸口处绑上工具包,再把卡包固定在腰带上。
白俭看上去就简单了许多,只有一个腰间的卡包,还有一个大号的空袋子。
“你说的那个计划快完成了吧?”
“嗯,多次实验的结果都很良好,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要不要今天就去把那头地脊魔犀搞定?”
白启思索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妥,“再等等吧,也不急这一时。”
利索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白俭看着手中的空袋子,有些无奈。
“裁缝姐姐和木匠大叔每次都让我带礼物回来,皮料也就算了,木头那么重的东西也让我扛回来,简直没有人性!”
“呵呵,你可以反抗啊。”白启依然在装着材料,心不在焉地说。
白俭琢磨了一下这个建议,最后打了冷颤,又把矛头指向了白老爹。
“你说白老爹也真是的,自从让我们单独打猎之后,他就没出过几回村子吧!”
“好像是吧。”
“我得想个办法把他骗出去活动活动!嗯……算了,太费脑子了。”
两人准备好后,就和村子里的大家一一告别,准备出发。
“你们俩别忘了我的皮料啊!”裁缝姐姐。
“还有我的木头,你俩都多久没带回来过木头了,这次要是再没有,哼哼!”木匠大叔。
“遇到好的食材也带回来点啊,回头我给你俩专门做一顿大餐,馋死他们!”厨子爷爷。
“遇事一定要冷静,活着最重要!白启你照顾好白俭。”白老爹。
“……”其他人。
“呵呵……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村长大叔。
这一幕很眼熟,几乎每一次他们出去的时候,都会被这么问候一圈,已经形成了习惯。
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天人永隔。
而这一幕,就发生在昨天早上。
————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再坚强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而且十五岁的白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打累了的白俭,用血肉翻飞的手掌撑着地面,眼泪线一般地垂落在地面,和泥土、鲜血融在一起。
白启偷偷抹去眼泪,起身站在白俭的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来吧,我们至少得为他们做点什么。”声音有些哽咽。
白俭仰头看着眼眶发红的白启,不断涌出的泪水冒着水汽,淌下,滴落,消失不见。
“都怪我!我要是可以再强一点,我要是回来早一点,我要是、我要是……”白俭不断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够了!”白启大吼一声,打断了白俭的话。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
长兄如父,白启必须担负起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责任,只能狠下心来。
但面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白俭,不,面对本就是孩子的白俭,白启还是把语气缓和了下来。
“至少,我们得为大家建一座墓,你说呢?”
白俭抽泣着站起身,用带血的手背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选好了位置,留下白俭一人默默地用双手挖着土。
白启回到村子,在各个角落收集着燃烧后剩下的白骨,分别装在一个个小瓶子里。
埋下,填土,立碑,相顾无言。
天色渐明,久违的朝阳露出一角。
白启看着白俭那蹭满鲜血和泥土的双手,轻轻地说:“去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会感染的。”
白俭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动。
白启长叹一声,揽过白俭的肩膀,向村外走去。
乳白色的石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两行小字。
左下角,小白立。右下角,小小白立。
鲜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