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仍在进行,瓦尔雅凭借一己之力对抗刘易斯与索夫的夹击,虽然瓦尔雅现在看起来还可以勉强应对,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瓦尔雅迟早会因为体力耗尽被二人击败。紫色的法阵还在源源不断地供给力量,受伤的莉莉丝也在逐渐复原。我愤恨地锤动地面,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
我挣扎想要起身,但每动一下便要感受断骨所带来的疼痛,这痛楚不亚于数千把针的刺痛。
瑟文悄然来到我的身后,他露出笑颜对我说:“奥维奇,遇到你,我很高兴。在我被创造出这些岁月中,一直被当做工具,与我一模一样的机械人有很多,我也是这种工具人之一。我们不允许拥有自己的思想,也不允许违抗创作者的命令。我本应该在命令中度过一生,然后变成废品。但与那些机械人不一样的是,我遇到了你们,遇到你们的那时起,我便开始不一样了。我决定帮助瓦尔雅,完成创作者留下的烂摊子。我曾把原因归于你,因为我第一眼把你当成主人,但后来我发现,这些行为全是因为你激发出了我的自我意识。”
“瑟文……”我看着瑟文的笑颜,忽然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总会有办法的,你不至于……”
他摇摇头说:“奇迹会发生,但现在我就是我们的奇迹。”他拿出那把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把银白色匕首,“制作者在制作我之初,目的就是让我抑制传送门的不稳定,他们在我身体中装了毁灭传送门的设置。现在,奥维奇,请你把它拿出来吧。”
他把匕首放在我的手中,然后打开衣服露出胸膛,“我可是不是人类,不会感到疼痛的。”
“不,我做不出来。”颤抖的手松开匕首,荒唐地摇摇头,“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对吧,瑟文。”
“没有,我的未来已经是被定好了。”瑟文打开我的手掌,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再见了,奥维奇。我从来不畏惧死亡,可如今却如此害怕死亡,因为死亡便不能跟你们一同再走下去了。这也许就是你们口中的感情吧,真是讽刺,我一直都在强调我没有感情,但实际它就在我的心中。”
“不……”我瞪大双眼,伸出手想要阻止微笑的瑟文,尽管疼痛如洪水般袭来,可我也要阻止他。
白刃刺入瑟文的身体,他无惧地在自己胸口开了个洞,黄色且粘稠的液体从洞中流出,在洞中一颗如心脏般的精密仪器正在运作。
“奥……奥,奥维奇,这是我最后的作用了。拿住它,把它放到那个机器就好。”他掏出仪器放到我的手掌,然后倒在地。
在战斗中的众人也看到了瑟文的谢幕曲,刘易斯立刻便意识到那是什么。她让索夫缠住瓦尔雅飞身朝我冲来,瓦尔雅推开索夫的刀,从腰拿出最后一把短刃,丢向刘易斯。饱含着对友人离去之情的短刃,割裂空气,追飞驰的刘易斯,精准地刺中她的肩膀,将其击落在地。在瓦尔雅投掷时,索夫的刀也击中了瓦尔雅的右臂,留下不小的伤口。
没有时间再让我感受疼痛与悲伤,我弹射般站起来,鼓动双腿开始奔跑。骨裂让我痛不欲生,可一旦跑起来,奔着瑟文跑起来,疼痛便被放之脑后。我能感受到细碎的骨头碎片与肌肉互相摩擦,但这又有什么,亲眼所见瑟文刚才的剜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座象征传送门的机器距离我不到五步之遥,可一把突然刺穿我肩膀的长枪让我倒在地翻滚数圈,我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手中还在握着瑟文的遗物。
“奥维奇!”瓦尔雅撕心裂肺大喊着。
她的身边便是手持刀剑的刘易斯、索夫,我不能让她分神,就算我没办法帮助瓦尔雅,那我要完成我的承诺——那便是完成少女的愿望。
身体逐渐回暖,肌肉又开始抽搐,我拔出插在身的长枪,毫无疑问这是莉莉丝的武器。我站起身,不顾血液流出身体摔入血泊中,一步又一步蹭着地面朝机器走去。刀剑碰撞声与身后的嘶喊声逐渐模糊,我心中仅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完成那个少女的愿望。
我决不能死,也不能然她死。
我来到机器前,就在我要放下瑟文的遗物刹那,好似有什么人提醒我。我自觉侧身,握着剑的莉莉丝正从我身边飞过,我还能看清她脸的惊恐。
“夜魔,你们结束了。”我鼓动嘴唇,把瑟文的遗物放到机器。
霎时,一道纯白无瑕的光从天射出,落在机器,激起数千层光之波浪。波浪以机器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去。白笼罩了所有人的双眼,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白,仅留下无垢的白。
起初周围还有呼吸声,随后便彻底静默下去,只剩下如坟场的死寂。
我逐渐适应这无限的白,缓慢地睁开双眼,瓦尔雅、莉莉丝、索夫、刘易斯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但只有我被允许在这时间的裂缝中行走,好似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触觉与感知一并消失,留下的仅是“我”这种存在。
“奥维奇,你又回来了。”
熟悉又神圣的声音,我急忙转过身下跪,“参见,爱若拉女神。”
“你可以起来了。”她平淡地说。
我缓缓起身,抬头看去,在我面前是一道跳动的光芒。
“这是我与你第二次见面了,这次又是你召唤了我。不必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命运是连我都没办法改变的神奇力量。有的神可以逆转因果,可以违背自然,可以操控人心,可他们就是没办法改变命运。奥维奇,我从温蒂尼与希尔芙口中听说你的新名字了,命运之子。”光芒闪动一下继续说,“你从我这里拿走树叶,我没有告诉你,你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写了。我并非想要隐藏什么,只是我也不无权阻止命运。温蒂尼的怜悯企图让夜魔与雪女获得自己在世界的一席之地,想要改变人类称霸世界,不过命运是很难被改写的。因此命运选择了一个人,那便是你。”
“可是,我究竟干了什么?”
“你会疑惑,这很正常。你在旅途中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命运的中的定数。若是你没有遇到瓦尔雅,你也不会到达北境,若是你没有遇到索夫,那么索夫也许也不会回到北境,若没有你组织阿特斯,那么阿撒兹勒也就会出现……这些定数与未知的变数逐渐形成了你的命运,让你与北境密不可分。”
“那我,最终是胜利了?”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也许你认为,你成功阻止了传送门,但实际莉莉丝已经依靠水晶球掌握了足够的瑞吞,巨城以北将会是夜魔的天下。被你们成为雪女的雪山族也在索菲亚的领导下走向联合,她们也许会选择融入人类社会,又或是继续孤独。我会用我的神力来摧毁这个前代人类的遗留物,我与你的对话也要接近尾声。请记住,命运之子奥维奇,北境是美好的,接下来的路才是人类中最灰暗的区域。”
光芒化为粒子,消散无影无踪。
纯白世界的边缘逐渐出现一层现实世界的颜色,很快这层颜色便重新铺满,时间也开始流动。刀与剑依旧在碰撞,爬倒在地的莉莉丝痛苦地看着逐渐消失的机器,她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在这时破碎了。
“莉莉丝,你,输了。”我双目眩晕,但我还是支撑住身体。
她双手捶地,蜷曲在地很快眼中又重回斗志,掉在地的长枪接受她的召唤飞回到她的手中。身的紧身衣破碎不堪,早已经失去了衣服的作用,她张开翅膀说:“我输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奥维奇。”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这是给我带来耻辱的男人。”她挥动长枪,“我不会在现在杀了你,但是日后,这个仇我一定会报。记住我的名字,莉莉丝。”
“那你就是试试吧,莉莉丝。”我硬气地回复她。
“刘易斯,让我们去跟阿特斯会和。”莉莉丝张开翅膀,朝高空飞去。
“可是,索夫……”刘易斯张开翅膀。
“解除他。”莉莉丝下达命令,“你想看到他受苦吗?刘易斯,我了解你。你和那个男人又重新建立起了命运,哪怕是坏命运,但我们也不能违背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有改变。”
“是。”刘易斯后撤步避开瓦尔雅的追击,眼中六芒星忽闪下,随后与莉莉丝飞出我们的视野之中。
早已经破烂不堪的身体再也没办法逞强支撑自己,我正要倒下时瓦尔雅冲到我的身边用力抱住我,她抑制住眼泪:“奥维奇,我们成功了?”
我心头一酸,倒在她的怀中,在耳边轻语:“是啊,也许我们成功了。可……”
我早就知道这次旅途会有欣喜,但也会又艰辛。可遇到艰辛时,我才知道一切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瓦尔雅对我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我也服用了药物,脱离夜魔控制的索夫还在倒在地昏迷不醒。瓦尔雅与我埋葬好盖尔·泰昂法尼的尸体与瑟文的尸体,然后升起一团火等待索夫苏醒。
待到我身的伤口都凝结成血痂后索夫才从长眠中苏醒,看着他愧疚的样子,我不知自己应该为他活下来而高兴,还是为他失去了一切而忧愁。
“你醒了,索夫。”瓦尔雅把热水递给他。
他没有说话,显然还在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愧疚。我经历了盖尔与瑟文死亡,也能够理解索夫对刘易斯感情,重逢离世之人,可离世之人却是自己敌人那种百感交集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就算是索夫对我刀剑相见,我也能够理解。
我还是打破沉默问:“索夫,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已经回不去北境猎犬了,我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北境流浪。”
“为什么?”
“若是我早些告诉总指挥刘易斯与夜魔,那么北境巨城也不会受到如此灾祸。我虽然被夜魔化的刘易斯魅惑,但我还是有那时的记忆,我得知她们究竟有多少瑞吞,那时足以掌控整个北境的数量。”他低着头长叹一声,“若是我那时……也不至于让那么多猎犬。”
是啊,卡兰公爵的问题正如在索夫身重现了。我看眼瓦尔雅,如果我有一日成为索夫,那么我也许比索夫更自私。
“那你可以跟我们回圣国,至少圣国还可以……”
“不。”他很干脆地否定了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跨过顿河了,我日后将会留在殖民领,以孤狼的身份来弥补我身的罪孽。”
“索兄……”我劝导他,“有些事情与你无关,人不应该被孽压垮,我曾经也是深陷于负罪之中,可后来……”
他抬起头朝我露出往日的笑容,“别担心我了,我本来就是顿河以北的人,死也应该死在这里。往日的罪孽不再是我的绊脚石,而是激发我活下去的动力,我穷尽一生也没办法还清这孽。奥兄,我在北境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笑容的背后还悲凉,但所幸的是他已经能够露出曾经的笑容了。
瓦尔雅拿来瑟文的背包,其中还有数块食物。我们都知道瑟文是机械人,根本不需要进食,但他还是为我们带着食物。我们把他遗留下的食材下入锅中,很快沸水烧开食物,不断掀起水泡。
那个整天说自己是无感情的人,最终还是败给了感情。
而那个想要回到巨城退休的男人,最终还是败给了北境猎犬的职责。
我喝尽碗中的肉汤,又盛了满满一碗,走到二人的坟前。因为仓促,我和瓦尔雅用木头碎片做了简单的墓碑。我恭敬地把碗放在盖尔的坟墓前,祈祷他能够魂归主之星。
“奥维奇。”瓦尔雅扶着手臂悄然来到我身旁。
我看着坟墓泪水终于划过脸庞,“这几天好像梦啊。”
“如果是梦,那就好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