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长大。

一双稚嫩的桃花眼慢慢张开，祸国殃民，却失了眼里的神智。

那个吟唱一句句诗句的少年，最后成了个打水洗脸也会摔跤的少年。

“泯然众人啊……”

一次将盆里的水全部打翻后，少年盯着地上的盆，突然低声的说了这五个字。

话音落下，他的眼里却再度陷入迷茫。

是谁……

泯然众人啊。

目眩神迷。

天旋地转里。

唐双儿眼前又换了一幕。

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此时他冷着脸站在湖边，将一朵朵的花灯放下。

清波。

红灯。

白玉手。

一朵朵红灯飘摇而去，似下一刻里，便能穿破水面云……

唐双儿惊醒了。

几星灯火。

三更未亮。

唐双儿下床，套上屏风上挂着的衣服。

唐双儿没点灯，找到角落藏着的天梯后，搭在墙上，便往上爬去。

宋府门前的守卫又换了一批，风声里，夹杂着两人带着困意的声音：

“三更了。”

“这会儿肯定没人走动。”

“……我好像听到墙边的动静？”

“不可能。”

……

唐双儿顺着天梯爬墙出来，还不忘把天梯藏好。

中山街上有个龙舟湖。

年年花灯节，人们都在龙舟湖里放花灯。

唐双儿那会儿顺着大街小巷跑，几乎找过了一整条中山街，却独独遗漏了龙舟湖。

此时正三更，周围灯火昏暗，几近见不到人影。

难道我猜错了？

顺着湖边上走，唐双儿忍不住回头望去。

无边的黑暗，悄然吞噬土地。

她从前做梦，梦见的都是道君。

反而今天做梦，梦见七岁相公的过去，梦见十八岁相公在放花灯。

前头突然不再黑暗。

那是几星红色的光，慢慢在湖边升了起来。

星星点点里，唐双儿看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他卷起一朵朵花灯，俯身放入湖水里。

龙舟湖上，一朵朵红灯慢慢摇起，似能与天边相连，跟她刚刚梦见的场景，竟是一般无二。

“苏轻舟？”

她鼻尖一酸，忍不住轻声开口。

她从前看过许多神话。

有则神话里头，瓶子里的魔鬼不讲信用，再三的出尔反尔。

那会儿唐双儿觉得这魔鬼不讲道义，十分无赖。

但现在的她却原原本本的学过来了。

她出尔反尔。

她不讲信用。

她说好了不去找他，却自己三更半夜爬墙出来。

相公回过头来。

桃花眼里清澈极了。

他约莫没想到她会来找他，此时手一哆嗦，原本端在手里的花灯，此时也跌落下来，全都滚落湖上。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

两人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唐双儿笑了起来。

“相公，抱。”

她朝他伸出手来，他嘴角一松，随即抱起了她。

相公一直很高。

此时将她抱了起来，唐双儿的脚尖更是踩不着地板了。

“娘子怕不怕？”

相公开口。

也是这时，唐双儿才听出了他嗓音里的沙哑。

像是好久不曾进过一水一食。

她心尖狠狠一疼。

“我不怕。”

她仓促垂下眼睫，不忍让相公看出她发红的眼，“只要相公在，我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