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见到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饶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天承遇,也觉得大开眼界。
两百年前,哪怕五百年前,甚至古籍上写的数千年前,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
短短百年光阴,天翻地覆。
高楼广厦林立,彩灯如浮云连片。
通衢大路交错纵横,将整个临江城的格局大致分为三块,百姓的居所,商户集市,还有被叫做“工业区”的地方。
许多接天遏云的石塔里翻腾出滚滚浓烟,飘荡在空中,好似灰白色的云朵,又像蒸屉里泛起的水雾。
看着看着,白易饿了。
“师父……”
“不用说,我明白。”天承遇捋须,肚子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咱们吃饭去吧。”
“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山底下,什么都要花钱的。”
白易闻到扑鼻的香气,吞了吞口水:“不是还有十几个铜钱么。”
天承遇指了指最近的一间面铺。
清汤面,二十个铜板,一小碗。
“早知道,那个李大胆还有几个商人的钱就该收下。”白易后悔不已。
“人家都说我们高风亮节了……”
天承遇肚子又叫起来,“不过,是该留一点的。”
仙人也要吃饭的嘛!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白易捂着肚子,垂头丧气。
天承遇却笑道:“为师还能让你饿着吗?想挣几个钱,有的是办法。”
他让白易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背负双手,昂首而行。
“咳咳。”白易清了清嗓子,忍住饿,放声大叫,“算卦,算卦,占卜祸福测吉凶,治病辟邪看风水!”
“算卦,算卦……”
两人走到繁华的街道,一路叫喊过去。
只是喊了半天,无人理睬,不明所以的西方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天承遇也不在意:“再加。”
白易又喊:“按摩正骨,医疗跌打损伤!”
还是无人问津。
“再加。”
“代写书信、写对联,画符、画门神!”
“再加。”
白易摆了摆手,苦着脸摇头:“师父,实在喊不动了,越来越饿。”
“不应该啊,以前这些生意都好着呢。”天承遇着实不解,自己一身的本领,怎么突然都没了用武之地。
两人颓然,身影忽地落寞起来。
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呼喊叫住了他们:“两位,请留步。”
回身看去,那是一栋雅致又气派的楼阁,雕梁画栋,漆红的门面十分豪阔,上面挂着金字牌匾,“山水人间”四个字龙飞凤舞。
门口站着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衣着姹紫嫣红,体态窈窕多姿。
天承遇一下子就懂了,这是青楼。
他眉头一皱:“姑娘叫我们?”
“当然,不叫你们还能叫谁呀?呵呵呵……”一连串嬉笑,如轻铃摇响,“云公子想请两位吃饭,让我们来请。”
“云公子?”
天承遇望了望青楼,这地方清雅别致,群芳争艳,贪恋女色的人可以来寻欢,谈诗论道的骚客也可以来作乐。
但他堂堂太玄宗门人,一生从未踏足这类场所,区区一顿饭,能让他破例?
“哼,带路。”
“两位里面请。”众女嬉笑。
白易跟在师父身后,心脏怦怦直跳。他可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多女子,脂粉的香味差点把他熏倒。
尽管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眼神里藏着怯意。
师父说,山下的女人都很可怕,把男人比作大猪肘子,像是要吃人!
身边的姐姐们还煞有介事地询问自己多大了,亲切得过分,让人很不自在。
好不容易来到楼上“妙音阁”,白易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只见一位英俊的年轻公子身穿浅蓝色长袍端坐酒桌前,罩一身薄纱衣,腰间玉带环绕香囊点缀,风度翩翩。
“云公子,人来啦。”众女完成嘱托,笑着告退。
年轻人立马起身,拱手道:“有失迎迓,望两位恕罪。请坐,请坐。”
天承遇客气两声,而白易看着满满一桌菜,当即坐下。
“在下云烨,是临江城人士,听闻道长会算卦,冒昧相请。在下刚好有一件烦心事,想算一算。”年轻人笑道,“两位请,咱们边吃边聊。”
“嗯嗯……”白易吃着鸡腿,点头回应。
没等云烨招呼,他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并不注重形象,吃得满嘴是油。
云烨也不恼:“两位是外乡人?”
“从外地来。”
“我说呢,如今算卦的先生可不多了,城里几乎寻不见。”云烨轻笑两声,举止斯文。
“是啊,如今的世道大不一样了。”天承遇感慨。
“我给两位说说这临江城吧……”
借着微薄的酒意,云烨侃侃而谈,先是将临江城好好介绍了一番,又把话题引到了道门秘术上来。
忽然,眉宇一振:
“道长不仅会占卜吉凶,测算风水,还会治病画符推拿正骨?真是了不起呐。”
“略懂而已。”天承遇谦虚道。
好一通夸赞后,云烨突然有些忸怩,凑上前低声道:“那……道长懂不懂补气益阳,治肾虚的方子?我听传闻说,道门有这种秘法的。”
正当吃着的天承遇愣住。
“你……”
云烨耳根通红,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帮朋友问的。”
天承遇心里明白,点了点头:“有是有的,不过一时要说恐怕说不详尽。”
“不急,不急。道长先吃吃喝喝,晚些时候住下来,慢慢交流,食宿全由我包了!”
云烨拍了拍手掌,“来啊,都进来,给道长添酒。”
他这么一拍手,许多盛装打扮的女子涌了进来,围住天承遇和白易,好像乱花簇拥。
有几名商国姑娘罗裙摇曳,也有西方姑娘,皮肤白得反光,还有些肌肤呈棕色,但是线条坚硬,穿着短衫能望见成块的腹肌。
她们的打扮也各式各样,风情万种。
云烨娓娓而谈,说这只是小打小闹,扶桑国传来的玩意儿才带劲,专有种剧目供人观赏,各种各样的角色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名头可选,什么受难女夫子、秘密女神捕之类。
见白易只顾着吃,云烨热情招待,让人去斟酒添菜。
白易使劲躲避,他想不通,被这么多女人叽叽喳喳围住,烦也烦死了。
到底有什么快乐的?
师父不是说女人如洪水猛兽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莫非书上写的,都是假的?还是师父的快乐,我体会不到?
不一会儿,丝竹奏响,女子们伴着管弦载歌载舞。
酒过三巡,靡靡之音悠然传开,透过窗户飘荡到河岸边。
上一曲悠扬,这一曲哀婉,乐音醉人。
云烨撑着脑袋,迷蒙的眼睛里满是慵懒:“每天喝喝酒,看看歌舞,听听弦乐,无聊得很呐!”
他抱怨一声,满面愁容,将酒杯掷出老远。
“不瞒两位道长,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我觉着自己有修炼的天赋,可我爹就是不信。非逼着我回家继承家业,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云烨泫然欲泣。
白易吃了不知第几只鸡,惊问:“你说的家业,很大吗?”
“南城一条长街,甬江下游的矿地,还有漕运船厂,都是我家的,我怎么打理得过来?唉……”
云烨真诚地叹了口气,有钱的日子,无聊且枯燥。